图:瓦尔达和德米曾是法国新浪潮电影运动中的一对眷侣作者供图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人们祭拜先祖,缅怀故人,也悼念在这个时节里匆匆离世的某些精神领袖和时代偶像……
上个月二十九日,有法国「新浪潮祖母」之称的电影人阿涅斯.瓦尔达(法语:Agnès Varda,港译:艾丽丝.华妲)去世了,外媒报道称是「在与癌症短期抗争过後」,享年九十岁。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意外,随之而来的是连续不断的一阵伤感,看到那些怀念她的博文时还会情不自禁地流泪——世间有趣的灵魂本就稀少,更加难得的是这位老奶奶在生命的末端还依然乐观天真,用最真诚的方式表达她对生活的敏感和热爱,这一点,年轻者如我也自叹弗如。
就在今年二月,瓦尔达还曾携新片《阿涅斯论瓦尔达》现身柏林电影节,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有幸亲眼目睹她可爱的身影——圆圆的蘑菇头,闪亮的大眼睛,花里胡哨的衣服。她这身造型已经保持了六十年之久,只不过最近白发开始从头顶向四下里倾泻下来,红和白形成了新潮的「撞色」。让我意外的是,那匆匆一眼,如今竟已是永诀。
坦白说,在观看《阿涅斯论瓦尔达》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她在向这个世界告别。片中她总结了自己一生的作品轨迹,讲到了过去那些老朋友,循循善诱向年轻人分享她保持灵感和创意的方法。这部电影的演职人员名单被放在全片最前面,就像瓦尔达以前一贯的执拗——她不愿给电影写上FIN(法语,意为结束),但这一次,风吹散了她的身影,好像真的要说再见了。
众望所归,柏林电影节为她颁发了摄影机奖;去年,奥斯卡也授予她终身成就奖,是史上第一次有女导演获得这个奖项;再往前,二○一五年戛纳(港译:康城)也授予她荣誉金棕榈奖……我想,没有人能否认,瓦尔达是全人类影史地位最高的女导演。而在她的一生中,亦因为诸多成就而拥有了许多赞美的标签和身份:摄影师、女导演、艺术家……但无论是其中哪一个都无法精准形容她独一无二的有趣灵魂。
要知道,瓦尔达莫名其妙成为法国电影运动「祖母」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她的处女作《短角情事》被奉为新浪潮运动的初试啼声之作,而事实情况是,她没受过任何影像教育,在做导演之前一共只看过不到十部电影,一切不过来自於她读福克纳《野棕榈》时偶得的结构灵感和她对影像的自由书写直觉。几年後评论界才後知後觉这部电影揭开了一个新的时代,於是追封瓦尔达为「新浪潮祖母」。而作为新浪潮巨匠中的唯一一位女性,瓦尔达只是默默拎起摄影机走向街头,去到乡下,纪录女性们和她自己的生活,有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自己拍自己。
说起来,早在一九五七年瓦尔达就已与我国结缘——那一年,她受周总理邀请来到中国,以摄影师身份游历过许多城市,纪录下数千张宝贵的照片,多年後又重回中国办了展,也因此拥有了不少中国的文青粉丝。对於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能谈得上熟悉的瓦尔达作品,大约要数二○一七年的《脸庞,村庄》(港译:《眼睛相旅行》)了。在这部纪录片中,瓦尔达恣意妄为、天马行空地进行着她的无边界艺术尝试,如初生孩童般无所畏惧。在《脸庞,村庄》结尾,瓦尔达鼓起勇气去戈达尔(法语:Jean-Luc Godard,港译:尚卢.高达)家拜访他,可那位脾气古怪、习惯隐居的老友放了她的鸽子,瓦尔达像小女孩一样委屈地哭了:「我喜欢他,可他真是个臭老鼠!」而如今,戈达尔成为了当世仅存法国新浪潮电影人,不知他是否会後悔当初放了瓦尔达的鸽子呢?
曾听人说过「二十一世纪是用来悼亡的」,人们好像注定要接受上世纪那些大师在本世纪的离开。随着瓦尔达的离世,一个风起云涌、大师辈出的时代再一次走到了终结边缘。而那场半个世纪前的「法国新浪潮」仍是影史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一次电影美学运动,至今仍对包括中国第六代、新生代在内的一代青年导演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我想,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他们敢於打破腐朽、追求艺术的作者性与纯洁性、关照时代的精神永远值得铭记。
瓦尔达曾在《脸庞,村庄》中说自己并不惧怕死亡,甚至有点迫不及待迎接它了。现在她真的离开,去和她此生最爱的大男孩雅克.德米(法语:Jacques Demy,港译:积葵.丹美)还有她的猫咪Zgougou重聚了。而悼念者如我,会用今天及此後长长久久的的日子缅怀她。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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