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卡航、MAYDAY事件的前因后果初探

爱笛

　　温州动车追尾事故调查报告尚未公布，上海又发生了一起飞机险些追尾的事故。民航局难道也象铁道部那样出了问题吗？在铺天盖地的网络传言中，各大媒体纷纷开始深入挖掘此事。那么，这件“创造了世界百年航空史上奇迹”的大事，又是怎么在发生一周之后被揭发出来的呢？在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仔细查阅了众多资料后，笔者整理出了以下轨迹：

　　率先揭发此事的，是国内一家叫做“**资源网”的网站。在这家看似普通的机票电子商务网站上，有着一个规模庞大的论坛，吸引了不少民航业内人士的参与。8月21日13时49分，一位名叫“B747SP”的网友，发贴说了这么两句话（方括号中为笔者添加，下同）：

“吉祥[航空]谎报油量，不避让MAYDAY的卡航[卡塔尔航空]飞机，差点就让卡航一飞机的人都挂了……要积飞德。[！]”

　　笔者耐心地读完了这篇目前长达300楼（回复）的贴子，揣测这个叫做B747SP的网友，应该是业内人员，很可能是空管之类的职位。也许是当事人，也许是打抱不平。总之，他揭开了一扇轻易不会被人打开的门，让我们看到民航局的内幕。

B747SP简单的两句话，勾起了网友无比的兴趣。在纷纷的追问声中，第九位回复者，一位叫做“ben237829624”的网友，把这件事情描画的丰满了一步，他写道：

“卡航在三边油量紧张发布MAYDAY.（据闻落下来之后只剩5分钟）。到了五边管理打算把前面的吉祥拉开让路给卡航，但吉祥宣称剩4分钟油量。结果落地后一看吉祥还剩3吨。”

这里要解释几个专业名词。通俗地讲，“五边”是指飞机正对着跑道将要降落的位置，三边是指飞机与跑道平行，调转180度后可以对准跑道的位置。而在这之间的拐弯线条，叫做四边。3吨燃油够吉祥航空的A320飞机飞多久呢？——差不多一个小时。

而MAYDAY呢？则是一个通用的航空术语。该词源于法语，音节响亮，易在嘈杂的无线电通讯中识别，所以被选做求救信号。这个信号的意思是遇到了非常危险的状况，如果不干预，短时间内就会坠机。如果你看过《空难调查》这个节目，你可能对里面复现的飞行员们绝望地呼喊MAYDAY的镜头印象深刻。这是因为在呼喊过MAYDAY之后，能活着回到地面上的人，确实不太多。估计一下呢——我估计现在全人类，也超不过三百人。

当然，网络传言可信度不佳，大家纷纷表示了怀疑。因为航空百年以来，确实没有发生过飞行员不给MAYDAY让路的情况，这个理念在航空业界就象是赤祼祼的真理，早已深入人心。这样，在第29个回复者中，出现了一个标志身份为“空管”的网友，名字叫做“boeing.”，他说他听了录音，全文如下：

听了录音：当班管制员了解到长航线过来的卡航（浦东天气不好，等待机动一小时以上，备降虹桥）只有五分钟续航能力后，让建立航道的吉祥机组让路，吉祥不让说他只有一次4分钟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随后不久卡航宣布五月天[即MAYDAY，戏称]！期间管制员不下4次用命令甚至哀求的语气要求吉祥让出。吉祥均不服从，他也没有宣布紧急，只是强调一定要落地，坚决不改出复飞给卡航间隔。卡航期间很迷茫很无助，最后在五边做了机动才保证间隔落地。我想说的是：听完录音后，我深深的为国内机组素质感到汗颜：不只是吉祥现在已经确定的低素质，在卡航叫过mayday后，波道里，插话，问第几个，瞎叫的，比比皆是！全是国内机组！波道之乱让我听的背脊发凉！哎，就这样吧……这世道

原来这段话，就是我看到的众多网络论坛引述的出处！

此后，该贴在一片讨伐声和技术讨论中迅速前行。期间很有意思的是当值的空乘人员、乘客和当天其它航班的飞行员纷纷现身，不仅从侧面佐证了此事的真实性，而且也让人很佩服这个论坛的影响力。现分别引述如下：

[Ben0406]：请问是不是8月13日那天的多哈-浦东的QR888航班 我是那班的中国籍空乘 我们的确是盘旋了很久 最后备降去了虹桥 然后落地后又等了几个小时的海关和检疫 被中国旅客骂的要死 等旅客下飞机后 机长出来给我们讲评 说大家都辛苦了 特地谢谢我帮忙做中文广播 可完全没提我们飞机没油的事呀 过没几天就有人在我微博说我那天飞机查点掉海里 我还不相信 今天看到这 我被吓到了 天啊 [原文没有标点，只有空格]

[ruixiao]我是QR888的一名乘客，8月12号凌晨多哈飞上海，8月13号下午本来要落浦东，天气不好，改飞虹桥，记得很奇怪，举得怎么还有这事？然后就是记得盘旋了很久，老是落不下来，人家接人的车子从浦东都开到虹桥了，我们还没落下。改飞大家惊呼！后来变安静了，中间有几次挺厉害的颠簸，几乎是直降，又惊呼！心里不舒服，常坐飞机，没碰到这样的。后来好不容易落了，大家还鼓掌！
请问，是否是我们这个航班！内部工作人员，各位专家大哥，请告诉我，一个倒霉蛋乘客，是否真的经历了生死航班，是否真的死而复生，死里逃生？作为一个把生命交托给航空公司的乘客，可否有知情权？

[duckguan]：当天我在飞，说实话谁的油也不多，我等了半小时，刚让我进近就听到MYADAY了，吃了一惊，但更吃惊的吉祥，直接拒绝指挥，必须先落。后来又让我盘旋，我问还要多久，答复说至少20分钟，说是有4个油量紧急的，对这4个油量紧急的我是抱怀疑态度，但是我有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我去备降。在这说管制的原因我真是觉得没必要，当时指挥强度真的很大，频率里很难掐进去，而且进近也指挥了吉祥盘旋给卡航的让路，吉祥拒绝执行，当时管制都是在用一种哀求的语气，但是吉祥的就是不听，你能怎么办？！这个事要是没个说法真是整个中国民航的悲哀，悲哀！！！！

期间的讨论中，综合出有用的信息如下：

1，吉祥HO1112的机长系韩籍。性别先定为女，后来有人否认。据说人品不佳。

2，卡航QR888航班，在等候降落浦东机场期间，曾在空中等侯“77分钟”之久。

3，卡航表示油不多了请求备降虹桥机场的时间应该是在15:10，呼叫MAYDAY大约是在15:30分，落地时间为15:37。HO1112大约是在15:33分落地。

4，按国际民航法规，如果预计落地后油量不足30分钟，应宣布紧急（MAYDAY）。

5，此事发生的日期是8月13日，并不是中国广播网记者侯艳报道的“8月22日”。

在这个贴子盖楼时，两份比较有价值的回复如下：

[boeing.]：管制员在卡航没有宣布紧急的时候，就已经根据卡航宣布的的“fuel priority（油量优先）”，让吉祥让出。分别用了：“DKH1112,现在立即转航向090”“立即转！”“DKH1112,赶快转出来！”等用语。吉祥坚决不执行！[DKH是吉祥航空的三字代码]
卡航宣布mayday后，管制员再次要求卡航转出，也用了“立即航向xxx”,吉祥拒绝！再后来管制员用“吉祥1112，现在有你后面有一个宣布紧急的，你现在立即左转航向090！”
注意：随后吉祥机组先是用中文说“收到！”随后又说：“不行，我必须要落地！”

[zaxabc]：MAYDAY是民航界的术语，意思是遇到了“将要导致飞机坠毁”的情况，看到《空难调查》节目的人，对这个词可能并不陌生。在飞行员大喊三声 “MAYDAY”之后，能幸存的基本上都是奇迹。所以在某架飞行呼了“MAYDAY”之后，其它所有飞机按要求都会避让。飞机上天一百年以来，在听到 “MAYDAY”之后，无论是山姆大叔，还是非洲黑兄弟，至今还没有发生过飞行员不肯让路的情况。

但是，在中国，奇迹就真的发生了。8月22日 卡航航班计划降ZSPD（PVG）雨天气原因机动等待1小时后备降ZSSS（SHA）。当管制员要求一架与之冲突的吉祥航空（呼号均瑶）的飞机避让时。人家说：我不让，我也排了半天了，我就要落地。
均瑶的飞机当时在卡航的侧前方，正在准备对准跑道。如果它不避让，卡航转过弯对准跑道后，两机的间隔将会很近，超出安全规定。

管制员三次询问均瑶为什么不避让，最后均瑶的飞行员给出了一个理由，说“我也没油了”，“剩多少？”“四分钟”。——都只剩四分钟了为什么你没有喊“MAYDAY”呢？均瑶不回答。

在最后一次以哀求的口气与均瑶沟通无果后，管制员无奈地要求卡航，在对准跑道后做一个机动动作（一般是先向左，再向右，呈S型），以避免与前方减速降落中的飞机相撞。

但万幸的是，在他的注目下，卡航的飞机，总算是平安地落了地。——机务人员检查油量，还剩多少呢？五分钟！
落地查油量是技术规定，再来看看均瑶的还剩多少呢？两吨——够再飞一个小时的。

其中后面这个名叫zaxabc的网友，标记身份是“机务”。我疑心他的这段话并非原创。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来自于一份百度的博客，发表于8月22日凌晨。他只是把原作者的评论删掉了。

这两位的发言，被众多的网络论坛直接引用或者加工利用，成了这件事情发酵的酵母。这些论坛中包括天涯社区和宽带山等大型论坛，这最终引起了大型媒体们注意。截至当前，除搜狐外，各大新闻门户网站，基本上都报导了这一消息。其中多是以中国广播网侯艳的新闻稿为蓝本。

在这篇文章写作的时候，我又去检查了一下民航资源网上的这篇贴子，发现楼高已经达到了450层。而且更新了两个信息：

1，卡航落地后，油量有5吨，够这架777-300ER大型飞机续航20－40分钟；并不是传说中的“5分钟”。

2，为了拉大与吉祥的距离，卡塔主动要求盘旋。并非空管指示，也并非S型机动。

　　但是卡航呼叫MAYDAY究竟合不合法，目前尚无定论。当然，这些内容不会改变这件事情的性质。

　　在这篇内容丰富的贴子里，还有人揭发说大连机场曾发生过厦航强行起飞的事件，国航飞行员在新加坡盗窃，吉祥与华东空管局关系密切等等故事。看来如果想做一个好的记者，必须经常来这个论坛看看呢。

梳理清楚了此事发生的来胧去脉，关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轮廓基本也就有了。

　　不能不说的是，原来民航总局，跟铁道部一样，在突飞猛地的发展中，留下了无数的隐患。据网上的一个贴子说，中国现在每星期都到货一架新飞机，每个月的客流量都增加一成。而在这种疾风骤雨式的发展中，从业人员却疏于培训。不仅很多人在卡航呼叫了MAYDAY之后不保持静默，而且连一些飞行员，竟然也不知道究竟该在何时呼叫MAYDAY。

至于民航各部门间的矛盾，似乎也很突出。机务嫌工资低，空姐嫌干活累。空管认为飞行员太牛逼，飞行员认为空管不按顺序放行，尽照顾领导。一些业内人士感叹说，排队时谁撒谎谁就能先走，才是导致这次撒谎事件的根本原因。最终根源，在于民航总局不作为，天天干些驴头不对马嘴的事。航班延误了，就规定说关了舱门半小时内必须起飞。机票超售了，就规定说只能超售5%——完全不懂得如何管理民航服务业。

　　在这个**资源网中，投诉航空公司服务，揭露公司管理不善的贴子比比皆是。更有网友揭发出，吉祥航空的“关系很硬”，经常不听空管指挥，而且事后并无处罚。而大家经常遇到的“流控”，原来也与管理有关。只买飞机不修路，造成车辆捅堵。而更为可怕的是，身负“交警”责任的空管人员，表示说自己只有一张嘴，在处理空中交通时，经常处于疲于应付的局面……想一想，有些后怕吧？

　　在今天的这种发酵状态下，民航华东局终于有了说法。网络现在已经成了很多单位的亲妈，不踢屁股就不办事。华东局的报告如下：

　　8月13日，因浦东机场天气原因，卡塔尔航空公司多哈至浦东QR888航班在等待降落过程中，该航班机组报告油量不足，申请备降虹桥机场。当班管制员获悉后立即启动优先落地程序，要求吉祥航空公司HO1112航班避让，但该航班机组未能立即执行指令。

获悉此信息后，中国民用航空华东地区管理局立即对此事件展开了调查，如查实违规违章行为，将依法进行严肃处理。

而吉祥航空的声明是：

一、该传闻所涉内容正处于民航当局的调查中，到目前为止民航当局调查部门尚未发布任何调查结论。我公司正积极配合民航当局的调查工作。在调查结论发布以前，我公司对所涉及的航班飞行机组成员暂停飞行以配合调查。

二、目前网上部分议论的内容与真相有较大出入。依据民航当局相关规定，并本着对事实负责任的态度，在调查期间，我公司暂不发布细节信息。

不能不说，我真的开始怀疑吉祥航空和华东局，有网络上传言的“关系”了。最明显不过的，“不避让MAYDAY飞行器”的国际级错误，在华东局的报告中，只字未提。而且“未能立即执行指令”，意思好象是说“后来才执行指令”。可通观所有信息，吉祥航空应该是“屡次拒绝执行指令”。为什么这几个字的差别，就把黑说成了白呢？吉祥说网络传言与事实出入很大，一切请等民航局的说法，于是第二天就出现了一个民航局“描白”的说法，这可太让人生疑了。

　　而有记者指出，他们发现了一个国航西南局的通知，其中用专业口吻描述了这起事件：

航空安全警示通报 2011-17 国航西南分公司飞行部安全警示通报 （2011 年第17 期）关于一起油量紧急事件的安全警示通报各大队： 2011年8月13 日，上海终端区内雷雨绕飞严重。卡塔尔航空B777飞机执行多哈-浦东QTR888航班，因浦东天气原因，该航班在浦东机场东侧等待。15：10 该航班在APP02 宣布紧急油量，并请求备降虹桥，管制员安排其优先落地。进入APP05 后QTR888 在九亭（JTN）东侧5 海里位置通报只有5 分钟油量。此时长五边上吉祥航空HO1112正在建立航道，管制员指挥其保持900米左转航向090进行避让，同时引导四边上的QTR888连续右转建立18L航道，而HO1112并未改出，导致QTR888 高度不能正常下降，且五边间隔不够不能正常进近。接着HO1112 宣称也是油量紧急【注意，仅仅是“宣称”没有正式宣布紧急状态！后注】，必须落地，拒绝改出。管制只能引导QTR888连续左转重新建立航道，此时QTR888发布MAYDAY【发布MAYDAY就意味着该航空器已经处于紧急状态或者遇险状态】，管制再次要求HO1112右转航向230进行避让，同时通报后机已经宣布MAYDAY，希望其配合。但是HO1112 态度坚决拒不改出坚持要落地，管制指挥HO1112 增加进近速度拉出间隔，QTR888 连续左转重新进近。QTR888于15:37正常落地，HO1112 于15：33落地。

这位记者同时认真地指出，这“与网络上流传的”，“出入并不大”嘛。吉祥航空所说的“出入很大”，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难道只是五吨油和五分钟，那个出入虽然是大，可并不是关键问题所在呀。

而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据吉祥自己的说法，“当事的飞行员”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也有业内人士指出，可能的处罚是“停业三月，涉事飞行员终身禁驾。”而更多的人却认为，管理如此糟糕的航空公司，存在下去，危险性确实太大了。

动车相撞，报告虽未发布，但“责任事故”已经定性。吉祥与卡航的这次危险接近——其中主要是吉祥不避让MAYDAY航班——是不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与铁道部同样的局面：遮遮掩掩，得过且过；偷工减料，人浮于事；视规章如儿戏，把责任心踩脚底？

为了乘客的性命，为了中国的声誉，大老爷们，干点正事吧！

来源：http://www.kaixin001.com/!repast ... mp;urpid=5505839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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