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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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逾花甲的父亲依然不改火爆的脾气和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家里家外他总是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却做不到任劳任怨，时常抱怨还不如回老家打打牌、下下棋清闲。可我们真要动员他回老家休息一阵子的时候，他又会很受伤，觉得我们不认可他的辛勤付出，“不孝顺他了”。老小孩，老小孩，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跟小孩儿似的，要人哄着、宠着才行。

　　年轻时的父亲，在我眼里是威严甚至“可怕”的。下班回到家，沉默寡言的父亲便躺在藤椅上，一边抽烟一边读书看报。父亲学历不高，文化水平却不低，因为他喜欢读书看报。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宽裕，他却订了好几份报纸和杂志，这在农村还真不多见。为了这，母亲跟他吵过很多次，嫌他浪费钱，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过，每次看他从村里的传达室把这些报刊拿回家，我都会很开心。起码，他有一段时间不会吹胡子瞪眼，找我的茬了。

　　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我也“被迫”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尽管里面有些艰深晦涩的文字我根本读不懂，甚至很多生字我只能读半边，但在那个没有动画片、没有游戏机、没有童话故事的童年时代，读大人的书报也是一种消遣。尤其是在雨雪天，没法出去和小伙伴们玩，就百无聊赖地一遍遍读那些报刊上的人和故事。直到自己的作文越来越频繁地成为范文而被语文老师不止一次表扬时，我才感觉到，阅读的收获是实实在在的。为此，我从心里感激父亲，却从不敢当面说声谢谢。

　　其实，虽然我不是男孩子，但挺给爱面子的父亲长脸的。村里有些邻居时常当着父亲的面夸我：你家闺女以后肯定比儿子有出息！父亲却不以为然。即使我无数次拿回三好学生的奖状，他也只是瞟上一眼，然后就让我放到香几上。这种冷漠起初让我非常难过。不过，我的奖状总会在第二天端端正正出现在堂屋的石灰墙上。每每此时，我都会想象父亲在我入梦后拿着奖状傻乐的样子。

　　前一阵子，家里的房子要翻修，父亲用了一个晚上，把贴在墙上的几十张奖状一张张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然后用绸布捆起来，锁进了他放存折的抽屉里。当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些时，我握着话筒，泪流满面。我知道，父亲是以我为荣的，只是他把这种喜爱和自豪深埋在了心底。

　　人生一辈子，有缘成为一家人，应该懂得珍惜。所以参加工作后，我就把父母接到身边来住。性格“古怪”的父亲依然言语不多，偶尔还会发一通火。对此，我相当费解。对他，我言听计从，尽管我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成家立业，可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家长的地位，他怎么就不知足呢？母亲让我有时间多陪他聊聊天，我说我都忙死了，自己的工作、老公的起居、孩子的教育，哪里还有时间去讨好这个倔老头啊？
　　直到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和父亲扯起了单位的事。原本以为他会毫无兴趣，爱答不理。没想到，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聊了起来，甚至还把聊天内容扩展到了时事甚至对我来说有点深奥的股市。我不禁对父亲刮目相看。一直以为他早已沦落为“家庭妇男”，整天就知道围着自己的外孙女转，却没想到他还那么有思想！

　　此时我才明白，父亲脾气的古怪缘于内心的孤独！也许在他看来，我对他的毕恭毕敬是一种畏惧，让他感受到了亲情的疏离。他一直在渴望一种朋友似的平等交流。

　　他想放低姿态，我却没给过他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深深懊悔。在我渴望父爱时，他也同样渴望我的亲昵，希望我在他面前撒娇，只是幼年的我跟他一样倔强和矜持。如今，父亲老了，我也不该总计较那些往事。血浓于水，我真该认真地对父亲说一声----爸爸，我爱你。但是，如此煽情的告白，我始终难以启齿。

　　今年“父亲节”，我给父亲买了一双皮鞋，又在花店买了一张小卡片，用打印机打上了一行字：“爸爸，节日快乐！”我把卡片放在鞋盒里，借这简单的礼物表达女儿对父亲深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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