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钟祥高考作弊产业链调查：收费逐年上涨

文贩子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作弊在包括钟祥、天门、仙桃在内的多个县市已形成产业链，“控制教师言论主要是为避免作弊产业链的丑闻被意外抖搂出去”

6月7日～6月8日，正是湖北省荆门钟祥市高考考生紧张答题时间，但有部分考生却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等待着信号接收器或手机冒出的事先购买的试题答案。

然而，因钟祥高考作弊已有前科，湖北省教育厅今年把严查考纪考风的重点放在了这里，不仅从异地派监考老师，还增派人手加强信号屏蔽工作，致使大部分试图舞弊的考生计划泡汤。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与其他地区默默“认栽”情形有所不同，一名正在钟祥三中对面酒店通过无线电波向“指定”考生发送试题答案的可疑人员被举报，当警方欲将其带走进行调查时，该人员竟称：“这个酒店内又不止我一个人在发答案，干吗只抓我一个？”

不仅如此，考试结束后，部分作弊未遂的学生及其家长有的抱怨接收不到播报答案的电台信号，有的抱怨外地老师监考太严，愤怒的家长们围堵了监考老师，更有两名异地的监考老师被打。

钟祥市政府在昨日召开的媒体发布会上解释监考老师遭围堵被打系“监考太严，少数考生没有考好，学生及家长发泄不满情绪”所致，对存在部分当地教师参与集体舞弊一事，亦以“事实尚未查清”作回应。

但钟祥多位知情人士却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透露，作弊在包括钟祥、天门、仙桃在内的多个县市已形成产业链，招揽客源、购买设备、窃取试题、组织答题、选取传送点、传送答案、收取费用等等。

监考老师遭围堵被打

在昨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据荆门市副市长柯昌军介绍，根据湖北省考试院要求，结合荆门实际，该市今年对艺体考生全面实施异地交叉监考制度。同时加强技术反舞弊措施，不仅上马了手机屏蔽仪、金属探测器、无线电监测车等设备，还加大对助考违法行为的打击力度，重点打击集团作弊，其间抓获4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集团作弊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9人，并收缴了一批作弊设备。

“采取上述措施以后，从全市总体大局来看，是平稳、规范的。但很遗憾的是，在钟祥三中考点，还是发生了考生家长围堵监考教师事件。”柯昌军说。

6月8日18时23分，京山中学一名监考教师在“鄂高考2013语文评卷员”QQ群内率先发出消息：“我们是监考老师，现在被几百名学生围困在钟祥三中考点办公室。昨天下午，一老师被家长打。今天中午，一老师又被家长打。”

钟祥市公安局局长向军昨日澄清称，事实上，仅有一名监考老师被考生家长殴打，另一名监考老师受家长威胁，“这名家长的确是准备下手打人的，但被我们及时制止了”。

7日下午，一位来自京山县的李姓监考老师没收了考生违规带入考场的手机，考生父亲赵某得知后在校门外打了李老师一拳。8日上午，一位来自荆门市区的钱姓监考老师在没收考生违规带入考场的手机后，也遭到该考生父亲尹某的语言威胁。“经调查取证，我局依法对两人行政拘留五日。”向军说。

为保障监考老师的人身安全，8日下午最后一科考试，钟祥三中每层楼都增配了两名警察值守。但到下午5时20分，当监考老师们陆续走出考场时却发现，从考场到考点办公室沿途筑起了一道由警察构成的人墙。

据当时在场人士拍摄的现场视频，“学生突然朝监考老师冲去，扔文具、砸老师……

见此场景，监考老师们都吓懵了，均躲在考点办公室不敢离开，“我们的行李都是警察去宾馆房间挨个帮我们收拾的。”一位监考老师说，直到当晚9时许，在警车护送下，监考老师们才安全撤离。

柯昌军称，从各方面反映的情况来看，发生上述冲突，问题主要集中在考生反映今年监考太严、对异地监考不适应、质疑监考教师安检时动作不规范、考生自感成绩不理想情绪大等方面。

有考生家长甚至质疑，钟祥共6个考点却仅有钟祥三中考点实行异地监考，这有失公平。事实上，湖北省展开异地交叉监考试点之所以率先拿荆门地区的艺体生“开刀”，与当地往年考风考纪较差有关。

钟祥市教育局局长杜传家坦言，去年，该市个别考点疑似雷同试卷较集中，有考点的雷同试卷达到99人次。湖北省考试院对此提出了口头通报，不仅取消了一名主考官2013年主考资格，并对当地45名监考教师作全市通报批评。

然而，今年高考期间，仍有当地老师铤而走险。钟祥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李平会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介绍说，7日下午，在考数学时，钟祥三中艺体考点第10考场，一名考生将手机携带进考场，被李姓监考老师没收，考试结束后，该考生为了要回手机，其家长委托考点清点试卷工作员李某送给李姓监考老师现金1000元，李老师通过李某将手机退给了该考生。根据规定，李某行为已构成违纪，市教育局已对李某岗位职称由2级降至3级。

对存在部分当地教师参与集体舞弊的传言，李平没有回答是否属实，并以“事实尚未查清”作回应。

疯狂的作弊产业链

事件发生后，钟祥当地老师陆续收到短信，除介绍事件经过外，短信内容还提到钟祥市纪委已介入，“就可能存在的高考舞弊情况展开调查。”

而此前一直愿意接触媒体的两名被打老师自11日起开始保持沉默。据知情人士透露，两名老师目前只得在有官方人员陪同的情况下接受指定媒体采访，且所述内容亦经过多方反复酝酿，内容要求“就事论事”，切忌延伸。

另一位熟知当地高考作弊的知情人士进一步对本报记者透露，作弊在包括钟祥、天门、仙桃在内的多个县市已形成产业链，“控制教师言论主要是为避免作弊产业链的丑闻被意外抖搂出去”。

上述人士称，这条产业链链条很长，一级(全国)代理首先以合法方式从对讲机、车载台等生产企业手中购买相关配件，自行加工、组装。接着，他们一方面开始“猎寻”考试高手，组织答题团队；一方面物色由考场向外传送高考试题的人选。

二级(省级)代理主要负责在本省范围内召集作弊设备操作人员，保证考试答案出来后迅速传到作弊设备终端(考生)手中。

三级代理也就是各地的“地接”了，他们主要负责联系家长和考生，并在考试当天负责提供“工作”场地，以及接待、配合二级代理商介绍的操作人员。在钟祥三中对面酒店被警方逮个正着的可疑人员即由二级代理商介绍的操作人员。

网络基本搭建完成后，“地接”开始在当地物色客源。客源选择一般遵循三个原则：一是家庭经济条件优越的；二是考生平时模考成绩不低于200分的；三是父母人脉较广、社会活动能力较强者。

据上述人士介绍，每年的收费亦不尽相同，近年来呈逐年上涨的趋势。

去年，一个肉色耳塞、一个白色无线电接收盒以及两个橡皮擦大小的字幕显示设备，获取全套答案的最初售价是总共1.2万元，高考临近卖到了1.5万元。今年，同样的舞弊设备及全套答案均价卖到2万元，高考临近时一科要价3万元，全套最高涨至8万元。“事实上，舞弊团伙的设备、人工等成本只占售价的15%～20%，超过80%的净利润被各级代理商瓜分。”上述知情人士直言。

作弊学生可通过两种方式获取答案，一是通过黄豆大的耳机间断性无规律地获取答案；一个形似于橡皮擦的字幕显示设备亦会同时显示试题答案。

为确保考生顺利作弊，三级代理还会“打点”监考、巡视人员，“行价”为每人每科300元。该上述知情人士分析，外地来的监考老师不配合，可能是激怒学生及家长的重要原因。

改革高考制度治本

事实上，针对考生用先进的电子设备作弊，我国各地的考试部门没有少下功夫，但作弊手段却随着反作弊设备的升级而日渐“高明”。

对此，教育专家熊丙奇对本报记者表示，操作技术、工具的是人，如果参与检测、监管的人员卷入作弊，那么仪器也就失灵了，貌似认真地检查，却故意把作弊者放过。

熊丙奇指出，推进高考制度改革，降低作弊“收益”才能从根本上杜绝作弊。

熊丙奇表示，首先需改革分省按计划集中录取制度——应实行全国重点大学的全国统一招生(不分划拨名额)，以及地方院校把招生名额划拨到各地区的招生制度，这就让高考录取不再涉及地方利益。

其次是改变高考成绩在升学录取中的“唯一性”地位，尤其是重点大学，在评价、录取学生时，只把高考成绩作为一方面因素，占一定的权重。

“如果高校实行自主录取，即便其获得好成绩，但其他方面表现不佳，照样不会被大学录取。这也是国外升学考试中作弊较少的一方面原因。”熊丙奇说。

此外，熊丙奇认为，大学应建立现代大学制度，实行“严出”的培养、管理模式，如果考上大学，大学实行严格的培养、管理，达不到标准者将被淘汰、无法顺利毕业，那么，作弊者的收益无疑大为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