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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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农尝百草而有了药，这是属于中国的传奇。

    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吃西药不管用，奶奶便带我去看中医。一座旧式的老房子，一个戴眼镜的白胡子老头，一个布满小格子的木架，屋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奇特的香味，这是我对中药的最初印象。老头的手搭在我的脉上闭目沉思，一边念念有词，接着开出一大串药名。然后他取出一杆小小的秤，在桌上摊几张纸，将木架上的小格子一个个抽出，从中取出一些根根草草、黑黑黄黄的东西，称好，放到纸上，最后将它们一包，交给奶奶。

    奶奶将几个纸包宝贝似地捧回，寻了一个瓦罐，把药置于其中，再放入水，刚刚将药淹没。把瓦罐放在炉上，先用大火烧开，再改用文火慢慢熬。薬剤師 求人十几分钟后，奶奶将浓浓的药汁倒出，碗中褐色的一片。我小心地尝了一口，好苦，“哇”地一声将它吐出。奶奶强让我喝，我哭叫着不肯，最终被威胁利诱，一天喝下去几碗，痛苦不堪。

    等药喝完，我的病居然好了，可是滋味却停在脑中不走。再听人提起中药，只留下苦的记忆。

    长大了自然懂得“良药苦口”，若没有苦，哪来的甜？病原是积累，是聚而不散，没有这当头棒喝的苦，哪能消心中之淤气？中药不同西药，西药只懂得割去病这根草，中药却是拔出草的根。病之源，无非“五谷杂粮”、“七情六欲”，食五谷杂粮是人之常态，纵七情六欲却是人的无奈了。中药重养而不在治，“悲伤脾，怒伤肝”，劝人万事想开，养胃养肝怡情怡性。株中药之说，不像是看病，倒像是述人情了。

    金庸论人生七苦：“生、老、病、死、冤家会、求不得、爱别离。”生是第一种。人之苦既然与生俱来，绵延不尽，那么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喜欢那些乐观的人，苦中作乐，寻找快乐；还有一种却算是佛语：“贪苦，嗔苦，痴更苦。”如同中医，不避人苦，而去勘破苦的缘由，那么苦又何妨？
    所以，有的人，你以为他幸福，其实他苦不能诉；有的人，你以为他苦，他却自得其乐。这是人生滋味的不同。

    听说郊外有位中医，医术高明，是中医世家，我前去寻访。到了一家青砖红瓦的门前，一头牛低头吃草，几棵栀子树开得正艳，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正在晒着什么。我问：“谁是周医生？”他说：“我就是。”看他衣衫简朴、身体瘦小，却精神奕奕，不像医生，倒像个庄稼汉子。我问他为何不去城里挂牌行医，他说：“我本就是农民，有人来就看病，没人来就种田，几代如此。ローン”神色很是淡然。他的药除了一部分是买的，其它都是亲自到野外采的，所以用药自有不同。闲谈间，有人在外喊他，我问他何事，他说是打牌。他做自己能做，玩自己想玩，怡然充实，倒让我羡慕了。

    再看中医，便爱上了静静躺在小木格中的药。看医师用那小小的秤，从容在药箱间穿行，玲珑的手指，轻巧地抓取每一味药，不慌不忙，安然淡定。我将这些药细细地品味，一样一性，却是相克相生，相依相偎。神农当年尝百草，是不是早已懂得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在昭示人世的奥秘呢？有此即有彼，有消即有长，如此，才有了这连绵不尽的生命吧。

   那么，且将人生的滋味与百草一起去熬，看那氤氲的水气自罐中袅袅升起。这些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悠长的岁月里，慢慢地将曾经的过往放下，将繁华中的尘埃洗尽，等一遍一遍将浓浓的汁液熬出，也许就不会觉得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