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庆林：选择了就不放弃

郑瑟

赖庆林用自己走过地方的照片拼起“美丽中国”。


赖庆林的“渴望”系列作品，头像的眼睛部位都模糊不清。

蛋壳的包围中，一张纯真的笑脸呼之欲出，只是在笑脸的眼睛部位，有些模糊不清。这是赖庆林的毕业作品“渴望”系列中的“重生”，也是他最喜欢的。

熟悉赖庆林的人都知道，这位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小伙子在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渴望——即便现在的视力不及常人的3%，也依然不放弃艺术。他期待着第一份工作，更梦想着成立陶艺工作室，“现实与梦想的距离远不止一点点，但放弃这两个字我不曾想过。”

“他是属于很有艺术感觉，一点就透的人”

在2010年8月之前，赖庆林的生活跟湖南科技大学其他同学一样，从不担心缺少阳光和欢快。

他爱热闹。在室友魏豪杰的印象中，男生们之间常有的活动，都少不了赖庆林，“篮球、桌球、乒乓球，他都行。”更让魏豪杰有些意外的是，这位来自福建长汀的南方男孩，居然还有不小的酒量。

他喜欢音乐，钟情摇滚，还在学校组建了乐队，担任吉他手兼主唱。在他卧室的墙壁上，至今还挂着乐队成员的集体画像。他将自己走过地方的照片，拼成一座长城的图片，挂在自己的房间，还特意为之命名，就叫“美丽中国”。

不过，让学校雕塑系主任郑先觉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对雕塑艺术的执着与热爱。没有课的时候，他常常碰到赖庆林一个人待在教室里，不是画素描，就是做雕塑。“大一下学期，还没开始上陶艺课，他就来找我要陶泥，说是想自己先试着做一下。”

在进入湖南科技大学之前，他在艺术方面的灵气便已有显现。绘画作品曾多次在家乡拿奖，高考那年时，他的专业成绩在所有报考考生中排名第一。“他是属于很有艺术感觉，一点就透的人。”郑先觉说。

变故来得有些突然。大一时，赖庆林开始发觉自己一到晚上常常看不清东西。2010年8月，他被确诊为“视网膜色素变性”。这种病症的一般特征表现为首先出现“夜盲”症状，而后视野逐渐缩小变为管状视野，最后视野全部丢失变为盲人。在一次并不成功的手术后，赖庆林的视力骤降，不及常人的3%。“一个人如果站我面前，我只能看到他的局部，一只眼睛或是嘴巴”。

“我热爱艺术，所以我渴望光明”

对于赖庆林而言，这个结果“就像知道前面有一个深渊，但究竟有多深，无从知晓”。

他没法再继续打球，因为已经很难接住队友的传球；很少再用电脑，因为常常找不到光标；他不能吃任何有刺激性的食物，于是开始尝试自己做饭。天气再热，他也总是穿着一双厚实的军用皮靴，那是为了保护因视力受限而经常踢到东西的双脚。

黑暗开始侵蚀他的生活，连同他的学业。其他同学一个月可以完成的作品，他要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他说，有时候会梦见自己在做雕塑时，视野突然明亮宽广起来。只是，梦醒了，现实还是现实。

最黑暗的日子里，赖庆林认识了一位朋友——澳大利亚人尼克·胡哲，一位天生没有四肢，却凭着惊人的毅力和勤奋享誉全球的励志演说家。“在他身上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身体上的残缺不是真正的残缺，心理上的残缺才是真正的残缺。”赖庆林说。

同学们也开始主动多花一些时间陪着赖庆林，陪他上课，陪他吃饭，陪他唱歌。“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每个人能替他分担一点点，该多好！可惜这只能是想象。”魏豪杰说。这些都让赖庆林从最坏的时刻中慢慢走出。

他将尼克·胡哲的全身雕塑，定为自己的毕业作品之一。因为视野太小的缘故，他只能不停地走到远处，把握作品的整体轮廓，再回到作品跟前修改和创作。这件作品，他花了近3个月时间。

作品完成的那一刻，赖庆林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他说，选择尼克·胡哲，既是对偶像的致敬，也是对自己的暗示，“尼克·胡哲说，他热爱生活，所以他渴望生存。我热爱艺术，所以我渴望光明。”

“坚定梦想到实现梦想，从来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渴望”系列是赖庆林的另一组毕业作品，其中就包括他最喜欢的“重生”。十几件小型头像，眼睛部位都被故意模糊。“我们都能看得出，这是他在表达对光明的渴望。”魏豪杰说。

但对赖庆林来说，更为具体的变化则在于作品的小型和抽象化。如今，他创作具象的东西已经有些吃力，“抽象的小雕塑也有它内在的情感和含义在，我要用心去做。在技巧上，它们是细腻的；在感情上，它们是活生生的”。

他说，要慢慢减弱自己对眼睛的依赖，把眼睛的功能赋予到双手的触感和自己的直觉里。哪里突出来，哪里凹进去，哪里需要改进，都需要手来感觉。大伙都明白，这是他在为某天可能突然降临的黑暗做准备。

毕业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赖庆林被艺术学院邀请在毕业典礼上发言，他表达了感恩与希望，希望做“有智慧并富有激情的人”、“德才兼备并勇于创新的人”、“富有责任并敢于挑重担的人”。

他依然在学校和外省医院之间定期奔走，做检查、拿药。几年下来，家里负债20余万元。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以各种方式为他分忧。前不久，一位好心人帮忙让他的作品在长沙的某酒吧卖了5万多元。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因而十分庆幸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是他曾经实习过的一个雕塑厂，老板唐俊有感于赖庆林对艺术的执着，愿意给他一个独立的工作空间。这也正是赖庆林所期盼的——既可以给自己以锻炼，也有着必需的经济收入。

“假如有一天真的看不见了，你怎么办？”

“其实，一个人在拥有光明的时候，他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在我能看得见的时候，我选择了艺术；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想我还是会在艺术的道路上走下去。坚定梦想到实现梦想，从来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