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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金的爵士乐评论集《爵士笔记》
去年出版的《菲利普.拉金诗全集》是文学爱好者的必备书籍之一,中国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开始译介拉金的作品,也间接影响了汉语新诗的创作。出乎意料的是,拉金所着《爵士笔记》,一本在出版社预售活动中与诗全集打包推销的爵士乐评论集,令我获益良多。倘若你希望了解爵士乐的发展演变,把握它的经典脉络,欣赏杰出乐手的代表作,那麽《爵士笔记》绝不是合适的选择。它仅是一本短篇书评的合集,即便评论对象大多是爵士乐相关书籍,包括传记、评论、学术着作等。但这一本评论的评论,除了翻译精准、流畅而具备较强可读性,它的作者表现出了十足的评论家风采,假如你关心评论这件事,不论什麽学科,它都能带来不少启发或共鸣。此外,这位以诗人身份为国人熟知的评论者还宣称,「我可以一周没有诗歌而活,但没有爵士乐一天也活不了」。
关於拉金把握爵士乐的能力,有论者说道,他在一九六一至一九七○年间为《每日电讯报》评选的年度最佳唱片,只要你买下了当中哪怕一半,如今已拥有一份价值连城的藏品。但拉金并没有表现出大师作风,而是以乐迷自居,以为自己笔下不过是写专栏的雕虫小技。当初他在出版乐评集时,甚至要求出版社将其视为「怪诞出版物」而非严肃的学术着作。如此看来他显然过分谦虚了。
如果说拉金对爵士乐的感觉和判断不是凭藉阅读就能真正掌握的,那麽我们至少可以通过《爵士笔记》学习这些所谓的「雕虫小技」。首先,他总是直击问题所在,笔锋生动而不失清晰、锐利,普莱特在序言里就赞扬他的牛津风范:「对不知所云的文章和故作高深的社会、经济、历史的瞎扯深恶痛绝」。
不论爵士还是古典音乐,美术还是文学,艺术语言本身就是相对於日常语言的陌生经验,假如艺术评论不能写得简明晓畅、发挥中介作用,读者远不如直接领略作品的风采、远离评论的干扰。其次,拉金对另一爵士乐专栏作家巴里埃特的公允批评也值得我们注意。拉金主张评论要坚定个人的取向性和阐释,正如他毫不讳言自己喜欢的多数是帕克以前的爵士乐,对此後的人和作品皆不感兴趣。尤其是他敢於指出他人错误的研究方法以及没有价值的讨论,戏称有些书只是用来「给姑妈的植物架子垫脚」。而巴里埃特的文风虽然动人,却鲜少有负面批评,好像对谁都大加赞赏。这无疑将导致评论沦落为艺术的装饰。
最後,拉金以他的敢想敢书为我们作出示范,他注意分析各类评论背後的方法论乃至爵士乐评论的风格走向,反对爵士乐历史专家陈旧的进化论观念,以及某些评论者不理解黑人身处剥削世界的艰难,而误将烟酒大麻的迷醉理想化。当然他也点出了不少有价值的问题,如并不繁复的技法如何可能激起普遍的情感、美国的音乐如何在欧洲得到远距离的客观审视、白人社会怎样消除偏见接纳甚至推崇黑人音乐。拉金对爵士乐的感受力总是伴随着严谨的思考,实在是评论者的分内之责。
值得一提的是,拉金相信我们不应该单凭技术层面进入爵士,应该将它首先视作情感体验。他提出,「爵士乐之所以激动人心,就在於它能够同时与如此截然不同的人们展开交流的独特、简单的欢乐精神」,爵士乐的核心不是技巧,而是它「抓住人心的东西」。实际对任何艺术,一开始人们总是被「不懂」拒之门外,轻易忽视、低估了自己的直观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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