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底,关于除夕夜的广告宣传总是层出不穷。但拍来拍去,无非就是吃饭、干杯、放烟花的标准模式。
或许在创作者眼里,除夕千篇一律,可在现实生活中,东西南北各地的除夕,从早到晚都有不同的花样。
除夕,从喜气洋洋饿肚子开始
重庆娃娃的年三十,是被压岁钱唤醒的。长辈把新衣服和压岁钱一起放在床边,叫孩子们起床去赶“娃娃场”。
“娃娃场”是农历年最后一天的集市,当了一年乖孩子的娃娃们,喜提独自去逛街赶集的权利。他们揣着压岁钱,挣脱大人束缚,呼朋唤友风风光光,挥金如土自由自在。对他们来说,儿童节不是儿童的节日,娃娃场才是。
在重庆娃娃满场乱飞 的时候,粤西的客家孩子可能正托着下巴围观杀鸡。爸爸从鸡舍里拎出那只早就被安排好命运的天选之鸡,横刀一割,咕嘟嘟就流出大半碗鸡血,如果这只鸡生猛一点,可能还会扑腾一阵,溅起一地鸡毛,和鸡血。
客家人杀年鸡手速一流,放完血开水一烫,拔毛开膛,就可以扔进锅里炖上了。但这鸡暂时还不能吃,它的第一个使命是祭祖还神。拜完神之后,丰厚的祭品下锅一炒,神仙剩菜就成了人间最美味的一餐。
客家人的春节。图/百度百科
同样是祭祖还神,关中人民似乎更艰辛些。年三十一大早,他们就全家出动,去山中的墓地里接回先人。
跨过秦岭,一些北方的小城镇还保留着“踩岁”的习惯。除夕这天,人们早早抱来准备好的芝麻秸,撒在家门口,进出经过都要跺两脚。秸秆被鞋底碾碎的咔哧声响起,就意味着过去一年的坏运气都烟消云散,明年必须是元气满满的一年。
直来直去的辽宁人民不愿意这么麻烦,起床就穿上脚底板印着小人的袜子,跑跑跳跳的,就把带来厄运的小人给踩得老老实实。
这一天,全国早饭时间普遍后移。人们喜气洋洋地饿着肚子,走着那些古老的、甚至已经说不清缘由的流程。
大年三十,还吃什么午饭
在春节前后这个最注重用餐仪式感的时间段,年三十的午饭却不配拥有姓名。一方面是因为早饭普遍吃得晚,另一方面,是因为厨艺技能都要攒着留给晚上的年夜饭。至于午餐,一切从简,要么看看早上剩了点啥,要么从晚餐的食材里捡点边角料,将就对付一顿。
《燕京岁时记》里记载,清朝时,北京人要在除夕时吃中秋节留下的月饼,叫做“团圆饼”。不得不说,古代人做月饼实在是技艺高超,没有防腐剂都能放上小半年。
如今月饼的保质期长到叫人害怕,却已经没有人愿意这样吃了。北京人的年食,也简化成了饺子。不光是北京人,北方人民几乎都是逮着机会就得吃顿饺子,除夕当然也不会放过。
从长白山到淮河,从秦岭到渤海,约40%的中国人在这天实现了高度统一,整齐划一地包着饺子。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些地方初一初二不能动刀,所以他们要赶在年三十这一天,剁好未来几天的肉馅,从吃完早饭一直包到下午。
也有北方人家会用小米和大米混合煮出一锅“金银饭”,也叫“二米子饭”,意味着“金银满盆”。这盆辉煌的饭煮好不能吃,要留着过夜。第二天吃掉跨年饭,才算是年年有余粮。
西南的厨娘不会煮金银饭,但也有独特的方式表达对“年年有余”的向往。她们手起刀落,剁下大草鱼的鱼尾巴,稍微冲冲血水,把它贴在灶旁的墙面上。
最没有闲暇的午后时光
应付完午餐,最繁忙的下午开始了。
懂点文墨的长者总是对自己亲手写的春联情有独钟。他们吃过午饭,便指挥晚辈们把四方大桌抬到院子里,摆上一年开一次张的文房四宝,在儿孙们饱含深情的彩虹屁声里潇洒挥毫。
河北人贴完春联还要贴窗花,但在号称“有人的地方就有剪纸”的庆阳,却已经很少有人贴窗花了。剪窗花从手艺变成生意之后,普通百姓要么不会剪,要么嫌去剪纸基地买窗花太远。
山东人则把请先人安排在下午,在村口点一支香,磕头请“爷爷娘娘”回家过年,然后捧着这支香回家,先人就跟着回来了。给先人烧的纸钱也有讲究,要用最大面额的人民币在烧的纸钱上用力按,使阴阳两界的货币信息实现互通。老一辈人是不会买那种数字后面一串零的印刷冥币的,这种冥币不够真诚,没有灵魂。
长江边的湖北人则在年三十的下午送灯。他们用稻草编织成长长的灯柱,点着微微的火星,让它缓缓燃烧,燃够好几个小时,为去世的先辈指引回家的路。
隔壁重庆的厨娘,下午不仅要准备好晚餐的食材,还要额外炖一锅猪蹄。姜蒜辣椒,加一把窗户上晾干的陈皮,文火慢炖,炉子一直烧到第二天早上,整整一夜,房子里都会飘满炖猪蹄的香气。等初一起床打开锅盖,筷子轻轻一戳就烂,吃了这道“抓钱爪”,新年暴富计划就算是安排上了。
年夜饭,除了饺子还有啥
重头戏年夜饭登场之前,山东农村的胡同口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抱着柴火和纸钱,在胡同口点燃,红火火暖烘烘。在这之后,他们还要放完旧年的最后一次鞭炮,噼里啪啦响完,再回家跟爷爷娘娘一起吃年夜饭。
令天下学子瑟瑟发抖的黄冈,就连年夜饭也不会放过孩子。乡下人家的年夜饭大都有一盘红烧鱼,但这道菜在黄冈叫做“听话鱼”,你选择吃它,就必须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娃娃。
北方大地上,除夕餐桌由饺子独霸天下。饺子煮熟了,东北人绝不肯全捞完,剩两个在锅里,才叫富余。如果大胖饺子煮破了,抢先改口说“煮挣了煮挣了”的小孩,一定是全家最机灵的娃。
团圆饭如果没有羊肉,蒙古族人民可能感觉过了个假除夕。跟内蒙隔着万水千山的海南,也在食材上非常倔强,必须吃鸡才算是过年。不光是海南,整个岭南大地,皆是无鸡不成宴。尤其是过年前后,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走出岭南。
潮汕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年夜饭可以没有鸡,但必须要有一只肥肥的狮头鹅。这鹅可是潮汕人的大宝贝小心肝儿,最大能长到15公斤重,号称“世界鹅王”,就连潮汕民俗表演中也常有狮头鹅扮相。为了卤好这只巨鹅,潮汕人甚至会专门架土灶买大锅。年夜饭上来一盘,光是个头就够喜庆的。
在全国人民都敞开肚皮的时候,甘肃人就比较冷静克制。他们不会在年夜饭上吃太多,以为他们在9点后还有一桌家宴。这一餐通常以卤味和凉菜为主,搭配春晚BGM食用,非常下酒。
酒也是从古至今的团圆饭上不能缺的装备。苏轼他弟苏辙曾写道:“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古代人过年喝屠苏酒很有意思,要年纪最小的先喝,跟平日长幼秩序大不相同。
到了现在,别看啤酒红酒花样很多,但在团圆饭桌上,爷爷小心翼翼从地底下或柜子里刨出来的自泡酒,绝对是最强王者。
长江流域的爷爷们比较常规,也就泡泡枸杞、橙子之类的,跟长白山爷爷的灵芝人参酒没法比。广东爷爷的酒坛就更厉害了,蛇虫鼠蚁,没有不敢泡一泡的。老人们在喝酒这事上笃信泡泡更健康,跟年轻人熬着夜吃着维生素,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一般来说,除夕夜大家吃完饭就不怎么出门了,但广府人一枝独秀。比起看春晚,他们更乐意背着手慢悠悠踱到花街去,看看灯笼消消食,挑挑鲜花说说话。可能买一盆金桔,也可能什么都不买,逛完一圈,再晃回家里守岁。
大江南北都是要守岁到午夜的。漫长的时光总不能光靠春晚和八卦撑过去,这时候,打牌就显示出了存在的必要性。《燕京岁时记》里还记载过:“黄昏之后,合家团坐以度岁。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妇女儿童皆掷骰斗叶以为乐。”可见,打牌守岁的魅力,不仅征服东西南北,还一统古今历代。
因为与新年交替,除夕的尾声往往非常华丽。电视里放着倒数计时,院子里铺好大红鞭炮,江边的烟花一字排开,一家老小都在深夜的寒风中带着笑搓着手等待,既是挥别,也是迎接。
在姑苏城外的千年寒山寺,除夕的尾音曾是准时敲响的钟声,梵音穿透沉沉夜幕,随风送入千家万户。
那时人们相信,听完一百零八次钟声,散去一百零八种烦恼,才算是真正的一岁除。来年,又是崭新的一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来源:新周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