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曾经是资深烟民。2010 年前后,他在常规体检中查出肺部有异常,花大半年时间戒了烟。2016 年,他成为一名控烟劝导员。
在担任控烟劝导员的五年时间里,李华常遇到躲在楼道里抽烟的年轻人,或是在餐厅里吸烟的顾客,除了上前尽力劝导,别无他法。" 有人听劝,但也有人狡辩。" 李华颇有些无奈。 2021 年 5 月 26 日,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处与国家卫健委联合发布了《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 2020》。报告显示,中国有超过 3 亿烟民,15 岁及以上人群吸烟率为 26.6%。 《健康中国 2030 规划纲要》提出,到 2030 年,15 岁以上人群吸烟率降低至 20%。首都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崔小波长期关注中国的控烟事业,他告诉《中国慈善家》,在过去近 20 年,中国的吸烟率仅下降 1.5%。" 要想完成这个目标,需要在戒烟和青少年控烟方面做出巨大努力。" 吸烟是一种群体行为 李华所在的北京朝阳控烟分队大约有 80 多名志愿者。每周,李华和队员都会利用业余时间到人群密集的商户、大厦进行控烟巡查。他发现,夏天炎热时和雨天,室内吸烟情况最常发生。吸烟者通常躲在楼道、卫生间等密闭场所,即使在贴有禁烟标识的地方,吸烟情况也常有发生。作为志愿劝导员,李华和队员只能劝导,而没有执法权,更不能处罚吸烟者或所在公司,劝烟效果寥寥。 近两年,李华发现抽电子烟的人普遍增多。电子烟体积小,易便携,一些吸烟者看到控烟劝导员出现,就辩称自己没有抽烟,或抽的只是电子烟。" 我们很为难,因为控烟条例里没有写明禁止在公共场所抽电子烟。劝导没有依据。" 李华告诉《中国慈善家》。 在中国,电子烟的使用人群有 1035 万人,多数为年轻人。李华在协助处理室内吸烟投诉时发现,近两年,有关电子烟的投诉越来越多。《中国慈善家》梳理发现,有些品牌宣传电子烟危害小、甚至能够帮忙戒烟。然而,电子烟所产生的气体对周围环境影响大,其中加入的调味剂也会增加对吸烟者的健康危害。
北京朝阳控烟分队志愿者李华(左一)每周都会走上街头宣传控烟。图 / 受访者提供
中国工程院院士、世界卫生组织戒烟与呼吸疾病预防合作中心主任王辰表示,青少年使用电子烟之后,更容易使用卷烟。崔小波告诉《中国慈善家》,商家不负责任的宣传方式反而给烟民带来很大的伤害。" 一些重视自身健康的烟民误认为电子烟危害低,转而使用电子烟,给控烟增加了新的难度。" 这一问题也得到了有关方面的重视,在刚发布的《中国吸烟危害健康报告》中,第一次新增了 " 电子烟的健康危害 " 章节。 2003 年,中国加入世界卫生组织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至今已有 18 年时间。然而,吸烟人群数量仍居高不下。从 2007 年至今,中国人群吸烟率仅从 28.1% 下降至 26.6%。在崔小波看来,吸烟是一种群体的行为,降低吸烟率同样需要群体的努力。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控烟办副主任、研究员肖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自 2014 年,中国疾控中心控烟办开始支持全国各地开设戒烟门诊。但过程中发现,戒烟门诊就诊人数很少,几乎无人问津。一些控烟专家认为,吸烟成瘾者很难靠自身意志力戒烟,通常需要药物治疗。但很多吸烟者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疾病,因此也不会寻求医生的帮助。实际上,世界卫生组织的疾病名录中早已明确了 " 烟草依赖疾病 "。目前,戒烟相关药物并未纳入国家医保范围,烟草依赖疾病也没有进入门诊慢特病管理范围中。 崔小波指出,戒烟失败会不断打击戒烟者的信心,也就形成了 " 想戒烟的人很多,戒烟率却很低 " 的情况。在他看来,如果没有大环境的压力,戒烟率很难提高,控烟的目标难以完成。" 无烟环境立法、提高烟草税、禁止烟草广告等因素都会促使戒烟者下决心戒烟,但目前这些措施都没能得到很好地实施。" 崔小波告诉《中国慈善家》。
2015 年北京控烟立法后," 禁止吸烟 " 标识成为室内餐饮场所的标配。图 / 受访者提供
投入少 税收高 立法难 世卫组织报告显示,每 3 个吸烟者中就有 1 个死于吸烟相关疾病,烟草对健康的危害已经成为世界性的公共卫生问题,而控烟则是目前控制疾病的唯一有效途径。 2017 年,崔小波曾提出 " 一人一元控烟 " 的说法。在他看来,国家需要加入对控烟的投入力度,现在的财政支持不充分。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测算,建议中等收入国家应该投入每人每年 10 美分,这样可以达到较好的控烟效果。 目前,国家每年在中国控烟办公室的投入为 150 万元左右,离世卫组织的建议尚有很大差距。与之相对的是,2020 年,中国烟草行业工商税利总额达到 12803 亿元。" 烟草对于民众健康的危害,在国家层面并未得到重视。" 崔小波说。 据崔小波介绍,控烟及烟草病学是专门学科,但在学科发展上并未得到重视,只有少量控烟专家开展活动。少量的学科人才要面对 3 亿烟民的控烟需求,任务繁重。唯有加大控烟立法,才能形成一定约束。
控烟劝导员只有劝导、宣传之责,并无执法权力。摄影 / 本刊记者 吴可言
截至 2021 年,包括北京、上海、杭州在内的二十余个城市实现了地方性的控烟立法。以北京为例,2015 年颁布了《北京市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规定》,要求在公共室内场所要实现 100% 全面禁烟。但是,在一线参与控烟的劝导员仅有劝导职责,不能执法。卫生部门虽有执法权,但力度低,通常也是针对商户或物业管理者进行处罚,对个人吸烟行为难以管控。 在多个城市的控烟规定中可以看出,禁烟主要针对公众场所,以劝导为主,处罚为辅。也有一些地方立法以鼓励作为手段推动公共场所的控烟工作。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卫生法研究室执行主任解志勇认为,这是符合现代立法精神的。但他同时指出,地方立法有局限性,唯有国家层面的控烟立法才更有强制执行力。 为何迟迟不见国家层面的控烟立法?解志勇告诉《中国慈善家》,是否推动立法主要在于主管控烟的卫生行政部门,目前来看他们的立法意愿不强烈。此外,烟草行业对立法的抵制也使得控烟立法难以推进。" 近年来吸烟人数有所下降,有关部门会认为不立法也同样能达到效果。"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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