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富特万格勒与柏林爱乐於一九五三年录制的舒曼交响曲录音作者供图
上周六去听香港小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上半场是曾宇谦与乐团以及指挥柏鹏合作布拉姆斯频繁演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下半场是舒曼较少在音乐会曲目单中出现的第二交响曲。二十四岁小提琴新星曾宇谦表现得沉稳大方,没有让坐满香港大会堂音乐厅的上千观众失望,不过更令我惊喜的是下半场的舒曼交响曲。「小交」在柏鹏的带领下高水准演出,将这首不论在结构或是旋律铺排上都称不上最佳的四乐章交响曲,奏得感情丰沛又不流於浅白煽情。
对於像舒曼这样「半路出家」的作曲家来说(当同时期的德国作曲家孟德尔逊在十七岁那年已经写出人人熟知的《仲夏夜之梦序曲》时,十八岁的舒曼为了满足母亲的期许,不得不前往莱比锡修读法律课程),写作交响曲绝非信手拈来之事。如果没有妻子克拉拉的鼓励,舒曼在作曲方面的成就或将步萧邦之後尘。那位波兰「钢琴诗人」一生为钢琴和室内乐写下众多精彩作品,独独没有交响曲传世。
离开故乡小城去到莱比锡的舒曼,像很多远赴大城市求学的年轻人一样,对他处生活向往不已。在那座与巴赫息息相关的城市里,心怀音乐梦想的舒曼又怎能被枯燥的法律教材收拢心思?加之结识了当时莱比锡最有名的音乐老师维克和她的女儿克拉拉,舒曼注定将在音乐道路上奔忙半生。
若用上时兴概念,舒曼可说是「斜杠青年」的代表:二十四岁那年,他创办了《新音乐杂志》,以弗罗列斯坦和尤斯比乌斯两个笔名轮番写作乐评文章(真是再典型不过的双子座!),前者热情奔放,後者内敛、浪漫且不时流露伤感情绪;二十八岁时,他写下钢琴组曲《童年情景》,其中的《梦幻曲》至今仍是最为人熟知的钢琴名曲之一。尽管在作曲、音乐评论和诗歌等领域不乏造诣,舒曼却迟迟不敢在交响曲写作上迈出突破一步。像他的学生布拉姆斯一样,舒曼迟迟不交卷的最主要原因是:贝多芬。九部宏篇在前,说得积极些,对於後辈作曲家是指路明灯,反过来想,如果只能在贝多芬建构的音乐世界中潜泳而无法上岸,恐怕将终其一生活在巨人阴影之下。
虽说在妻子眼中,凭舒曼的想像力与才气,「仅创作钢琴作品是远远不够的」,而舒曼也的确听从妻子劝告,在三十一岁那年写出第一交响曲「春天」,但作曲家创作的四部交响曲,都曾因结构上的瑕疵而被後世学者诟病。其中第一部「春天」和第三部「莱茵」尚且不时演出,第二部虽说有第三乐章开篇处那段绝美的双簧管段落,却并不为後世乐团及指挥家青睐。
第二交响曲不受热捧,一方面因为舒曼的交响曲既不像布拉姆斯和贝多芬那样澎湃高昂又少些莫扎特和舒伯特的典雅精致,另外也因为这位在生命最後十数年受到精神疾病折磨的作曲家,笔下旋律也像他的性情一般,敏感、纤弱,充满曲折起落的情绪。与拉赫曼尼诺夫等人写作交响曲时的大笔挥毫不同,舒曼的作品常常是精雕细琢的,含蓄甚至羞涩,这在第二交响曲的第一和第三乐章中频频显露:旋律若搭积木般层层叠加,即将一泻而下时,他偏收手,不让「失控」样态显露。
「控制」与「失控」间的摇摆与舒曼性格不乏关联,也是其作品最微妙且难拿捏的部分。若你想知道此间角力抗衡的意味,或可去听伟大指挥家富特万格勒与柏林爱乐乐团半世纪前的珍贵录音。
【华发网根据大公报采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