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戴德(右起)、戴康富父子与负责後厨的曾德祥、曾吉祥父子
和往常的很多日子一样,下午五点多的「上海三六九饭店」,三十多岁的现任老板戴康富在打猪肉,身边几个年长夥计正给每张圆枱铺上红桌布,迎接即将到来的繁忙晚市。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卢押道上的第一间算起,「上海三六九」在食肆林立的湾仔已屹立近五十年。纵使岁月变迁,世景流转,周遭旧店舖被拆得七七八八,新派上海菜馆一家家冒起,在新与旧,进步与回忆中,这间历经三代、坚持「浓油赤酱」传统的老派上海菜馆,保有的简朴味道愈见罕贵。
大公报记者 管 乐 文、图
从湾仔港铁站A5出口上到往会展中心的行人天桥,只要稍向左下方望,就会见到位於柯布连道上「三六九」黑底金字的招牌。入到店内,朴实的老派陈设,壁挂时钟,圆枱卡位,毛笔字菜谱;侍应多年过半百,清一色着白衫黑裤。与那些开在大商场内、装修时尚的新派沪菜馆相比,它着实有些过时了。
「从卢押道搬来到现在,三十六年,舖头就没怎麽装修过。」戴德,老板戴康富的父亲、「三六九」的第二代主理,告诉记者:老顾客锺意原来的模样。
鼎盛期四间店
回忆就像一艘慢船,载着人在水网密布的河道间缓缓驶向记忆的深处。上世纪五十年代,大批上海人从黄浦江畔辗转南下到狮子山。戴德的父亲戴鸣岐便是其中一员。
「他那时在上海做消防员,当文职翻译,接触了不少外国人。」提起父亲的威水史,戴德如数家珍。「到香港之後,他行过船,因为英文好,又在写字楼里待过。」辗转多个工作,直到七十年代初,戴鸣岐看到卢押道招租,便盘下一间用来经营上海菜。名字「三六九」取沪语吉祥之意,厨师也多是上海和扬州师傅。对很多南来的上海同乡而言,关於故乡的味觉记忆,兜兜转转,在这里沉淀了下来。
上海菜馆在早年的香港几乎随处可见。六十年代初年仅三岁便随母亲郑氏来港与父团聚的戴德自是见证了「三六九」的鼎盛之况:八十年代,戴家一连开了三家分店,其中两家在湾仔,还有一家开在观塘康宁道。
「观塘那间有五千多平方尺,生意非常好,因为工厦多,所以客流量也大。」戴德的姐夫、负责後厨的曾德祥回忆道。那时他要湾仔和观塘两边跑,「年轻,精力足,都不觉得累。」
令六十五岁曾德祥感慨的,除了体力不复从前外,还有卤水冷档的变化。入口处的架上摆放着包括熏鱼、豆腐乾、醉猪手在内的多款凉菜,这是旧式上海餐馆必备的卤味柜。「八十年代最高峰的时候有五六十种冷盘,现在大大减少了。」彼时,湾仔作为香港重要的核心区,夜总会集中,「三六九」的宵夜生意亦得益不少。然而时移世易,一间间的夜总会结业,加之九七金融危机带来的经济低迷,「三六九」的生意一落千丈,其他兄弟姊妹将店转让甚至移民海外,只有排行最末的戴德坚持经营着仅剩的柯布连道这一间。
但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二○○三年,香港爆发「沙士」,人心惶惶。「没什麽人到外面食饭。没客人,交空租,何以维持?我们不得不减人手,只留下几个。」回想十多年前入不敷出的情形,曾德祥仍颇多感触。「好在我们自己识做,这是优胜处,所以只捱了几个月。」
在他看来,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新机遇。自从湾仔会展中心於八十年代末建成之後,因着地理位置的便利,「三六九」逐渐受惠於展会带来的客流,生意也被带动起来。「书展期间,连下午时段店里都坐满客人。」眼前的曾德祥正处在一天的休息空档,他做晚更,一般八点到店里。
样样亲力亲为
在厨房话事的曾德祥其实是地道的广东人。不同於粤菜强调原料,沪菜讲究厨师的烹调技巧,火候、调料马虎不得。曾德祥的厨艺功力来自数十年经验的积累,他坚持「浓油赤酱」,不愿顺应潮流,所以「三六九」一直都有一批固定的客路,也无需刻意变花巧。「有很多老顾客,从国外返来第一时间就会到我们这里。」考虑到如今人们注重健康饮食,「三六九」也在油盐的比重上作了相应改良,但「若有熟客要求,还是会做旧式上海菜。」红烧大鱼头便是餐馆自创的一道菜式,鱼头鲜嫩,汁酱虽厚却不掩其真。
都说手艺传承不易。对一手带起的徒弟被高薪挖走又或自立门户,曾德祥显得很无奈。与新派沪菜馆相对公式化、固定化的流程一比较,「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愿意进像我们这样制作工序繁复的餐馆了。」
即便曾德祥颇为抱怨「徒弟靠不住」,但戴德仍旧强调对年轻一代的培养。令他深感欣慰的是,二○○四年戴康富毅然从英国返港接手「三六九」,彼时戴德突然中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走。相比上一辈的健谈,戴康富在记者面前就显得较腼腆。然而,当他转身用英文招呼一位外国食客时,驾轻就熟中透着一股自信还有亲和。
复元後的戴德走路有些跛脚,但这并未影响他坚持每天到舖头巡视,纵然辛苦却乐在其中。他常告诫儿子:「经营餐馆,每一个环节都要熟悉,厨房,楼面,冷气,雪柜,收银,样样都要会。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采访结束时已到晚市,食客也陆续多了起来。戴德父子逐一与他们打招呼,其中不乏熟稔的街坊。这种如亲人情,让湾仔这个新旧交织的地方,多了几分得以细细咀嚼的温情。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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