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一个存在感不怎么高的时代。为什么这么说呢?怎么说它也是历经了八世十四帝,一百九十五年的王朝。然而提到东汉,很多人也许只能记起它的一头一尾,认为只有光武帝和三国时期才有难得的高光时刻。
主要原因还是东汉这个孩子“偏科”太严重。
我们的传统史书多记载一些帝王将相、战争、政变等。然而东汉在几个方面都表现一般。尤其是东汉中后期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老皇帝一死,小皇帝上台。这个“小”可不是一般的小。我们来数数。东汉的14个天子里,有10个未活过40岁。他们去世的时候不是孩子年纪尚小,就是还没孩子。其中最小的汉殇帝,才百天就上台当皇帝。这些小皇帝们没有任何的执政能力可言,只能哭喊着投入妈妈的怀抱,这就是太后临朝了。但是我们都知道,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人是不能够抛头露面的,只好请孩子的舅舅,这就是外戚掌权。但是小皇帝终会长大,他们长大以后,势必不能容忍大权旁落。夺权要依靠谁呢?也只有身边的太监了。皇帝拉拢宦官对抗外戚,最终夺回权力,可他们又活不长……悲剧循环又开始了。
马踏飞燕(甘肃省博物馆馆藏 图片由北京壹图厚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提供)
但是假如你留意一下我们的教科书,就不难发现,与政治上的死循环不同的是,东汉在文化、科技、宗教等方面走的却是一条条活路。白马寺、蔡侯纸、浑天仪还有那满脸堆笑的说唱俑……假如生活在东汉,你也许会发现庙堂里的黑暗阴森并不是历史的全部。
东汉的故事我们不看洛阳,而是要从一座边陲小城讲起,那就是凉州。
凉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肃省武威市一带,是汉武帝时期设立的“河西四郡”之一,也是最东边的一个郡。
这座城市你可能比较陌生,但是它的城市标志,你一定熟悉。它就是铜奔马,我小时候管它叫“马踏飞燕”。这匹马出土于甘肃武威,收藏在兰州的甘肃省博物馆,但它的形象在全国都可以看到。因为1983年,它就被国家确定为中国旅游标志,在我国各地的旅游区里,无论是交通工具上还是宣传品上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我的家乡太原就有一个很大的仿造雕塑,矗立在城市最繁华的主干道路口。
武威是出天马的地方,大汉王朝的马场就在这里。
凉州在兰州西面,而在兰州与武威之间,有一座山是我国的一条重要的分界线,山东边的河流汇入大海,叫外流区;山西边的河流汇入内流湖,叫内流区。这就是河西走廊的东端起点——乌鞘岭。
河西四郡,包括武威在内,都在乌鞘岭以西的内流区域,正是这内流区的水滋养了这几座名城。河西走廊南边靠着的雪山就是有名的祁连山。这里降水量极少,好在有这座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常年积雪的祁连山。雪山上的融水滋养出了山脚下一方方水草丰美的绿洲,将此处变成了天然的马场。匈奴人、汉武帝都在这里牧马,套马的汉子都威武雄壮。
西汉时,冠军侯霍去病一举拿下了河西走廊,匈奴人只能留下千古哀叹,“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河西四郡不但是从汉地中原通往西域的重要中继站,也成了中原吸收西域文化,甚至更远方优秀文明的桥头堡。
大家都记得东汉末年一直到西晋,中原大大小小的纷乱不止,很多士大夫都衣冠南渡。但是除了南边,还有一大支流散至远离中原,但同样安定、富饶的河西走廊地区。最近,我一直在看一部电视剧《山海情》,很受触动。我已经很多年不追剧了,这次一边追一边哭。该剧讲述的就是20世纪90年代,从宁夏贫瘠甲天下的西海固地区搬迁到玉泉营地区的移民们,从无到有地建设着他们的新家园。宁夏、甘肃地区确实在很长一段时期经济相对落后。
但在古代,河西走廊可是富得很,难怪司马光在《资治通鉴》 里 提到,早在唐朝时人们都说“富庶者无过陇右”。直到现在,当地人的口中还流传着“金张掖”“银武威”的说法。
武威古称凉州,五胡十六国时,有“五凉”之称的五个小政权,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中,最强盛的三个都定都在武威。别看这些小政权都是胡人建立,但是他们都采用儒家治国。在中原没落的儒家伦理,反倒在这里发扬光大。这都仰赖两汉时期中原文化对这一地区的影响。
武威出土的这匹铜马,史学界大多把它算作东汉的文物。但也有一种声音认为这匹马可能是西晋时期的文物。考古学家孙机先生辨认出墓中的古钱币是西晋的,因此推断这座古墓葬很有可能是西晋墓葬。我们先不论汉晋,来看看这匹天马吧。
网上有个段子,说这匹马不能看正面,因为它的姿势从正面看起来很别扭。这种别扭来自它跑起来的姿势:右边两条腿一起向前迈,我们今天叫“顺拐”。事实上,这种姿势叫“对侧步”,对于马儿来说是一种闲庭信步的走姿,而非跑姿。这是不是马的天然姿势,是需要特殊训练的。相传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中的“特勤骠”就会这种走姿。也就是说这匹马并非在飞奔的时候腾空踩到了飞鸟,而是随便走走,就轻而易举地把小鸟踏住了。这不是天马是什么?
事实上,这匹马不但是天马而且是头马。在这匹马出土时,跟在它身后的是一支恢宏的军队。这是一支仪仗队,铜车马达到了99件。领头的就是这件“马踏飞燕”。
其实叫它“马踏飞燕”也不太合适。既然是天马,那踏的必定不是凡鸟。
很多历史学家和文物学家认为天马脚下的不是燕子,而是比燕子厉害百倍的猛禽:游隼。这是一种飞行速度可达每小时300公里的空中急先锋。天马踏也要踏最快的鸟。还有一种我更愿意接受的说法是,这是连游隼也不能与之媲美的神鸟:龙雀。《二京赋》有云:“龙雀蟠蜿(pán wān),天马半汉。”这句话出自东汉大发明家张衡的笔下,很有可能是这件铜奔马的造型灵感来源。这种说法还有一个有力的逻辑支持,那就是这是墓葬陪葬品。不要忘了我们上篇文章中提到的汉代人对死后世界的想象。这匹马其实是在升天,带领着墓主人和他的仪仗队在走向天国,所以它才会那么闲庭信步,才会蹄踏神鸟。这只神鸟很有可能就像牛郎织女的鹊桥一样,是主动飞来的。
后来,还是在凉州,出现了一位在文化、宗教上如天马般的人物:鸠摩罗什。胡人高僧鸠摩罗什在凉州待了17年,学会了我们的语言,后来翻译佛经74部、584卷。可以说这匹天马也让中华文化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就是在这里先经过了改造,再融合进我们的文化血液。更不要说那一首首慷慨激昂的《凉州词》了。唐代阔达、恢张的气度很大程度上来自武威这匹天马的引领。
河西走廊的天马在东汉到西晋已经起飞,它会和江南的杏花春雨一起引领着中华文明走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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