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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子良园,家里来了客人是必须泡烤罐茶的。烤罐茶用的罐子是那种在土窑烧出的土罐子,家乡附近的集市都有卖的,大小不等,最大的可以装上几斤水,最小的则小到只能泡三四杯茶。因为有烤罐茶,乡间便有了窑货加工、运输的行当。与家乡相邻的渔峡口、枝柘坪、五峰、恩施等地就有不少窑货加工厂。我爹曾背过窑货,家里留了几个大小不等的茶罐,客人来了,可以根据客人的多少选择不同的茶罐。
常到我们家来的客人,除了九湾的姑妈、栗子山的伯伯、桐木冲陈氏族人之外,就是本队的人了,其他亲人都离得较远。无论是远道的客人还是本地的乡邻,进门必喝烤罐茶。记忆里,每逢客人一到,父母总是先把客人迎进火垅屋(编者注 土家山寨多产木柴,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一间专用的火垅屋,它是一家人取暖的地方,也是接待客人的地方),然后就支派我或弟弟抱柴禾。父母亲坐在火垅屋里同客人粉白(聊天)。取来柴禾之后,我会先在火垅架上点上火,烧开水,同时,把茶罐烤干。
炕茶叶很有讲究。得注意火候,离明火太近茶叶容易炕焦,离火太远则炕得不香。炕的时候得不停地拿起茶罐反复抖动,以使每片茶叶都能炕香,掌握不好火候就会把茶叶炕焦了,那样泡出的茶就不是真正的烤罐茶。炕到一定的时候,拿到鼻子底下闻闻,如果香气飘了出来,就说明茶叶炕好了。这时把沸腾的水倒进茶罐中。沸水倒进去的时候,听见“哧溜”一声响,茶罐里立刻就有无数的泡沫翻滚而出。这时,用力朝茶罐吹气,那泡沫便消失下去。泡沫消失后再煮上一会儿,便取来杯子将茶倒出来敬给客人喝。在茶水倒出来的一刹那,茶香能充盈几间屋子。这种烤罐茶特别酽,容易喝醉。而醉茶与醉酒不同,醉茶更难受,会让你连续几天都感觉不舒服。但喝得来这种茶的人,喝上一杯,茶香可以在嘴里留上一整天,回味悠长。
这种泡茶的功夫不易学,我直到10多岁的时候才学会了泡烤罐茶。
进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烤罐茶了。茶罐、茶叶都好弄,就是没有柴禾。烤罐茶必须用柴禾炕才能出来特别的香味。即使是佷山贡品茶,如果不泡成烤罐茶,贡品的独特魅力也发挥不出来。进城之后,无论是自己喝茶,还是来了客人,我都只是取来杯子倒上茶叶就往里倒水了。少了炕茶那一道特别的工序,泡出来的茶就觉得没有茶味。这让我生出了几许遗憾。因此,要喝烤罐茶,唯一的去处是我的老家子良园,只有那里才有这样的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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