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海归”羊城创业透视

郑瑟

来源：《小康》

　　本刊记者 张玉荣

　　自1847年汉族广府人、留学先驱容闳赴美留学归国效力以来，一代代中国留学生带着“以西方之学术灌溉于中国，使中国日趋于文明富强之境”的强烈责任感和崇高使命感走出国门，学有所成后，又踏上归国之途。他们向社会各个领域渗透，贡献自己的力量，成为国家发展重要的生力军。

　　开留学风气之先的广州，一直是留学人员的重要输送地和回归地。在人才制胜理念的驱动下，不同国家地区都在实施各种政策、创造良好环境展开激烈的“海归争夺战”。广州同样不甘落后，正张开着它枝繁叶盛的“梧桐树”，吸引大批海归人才们栖息于此。

　　借助于政策的支持，平台的服务，乘着“创业中国”的劲风，海归在各行各业发光散热。截止2014年5月，在广州生活、工作的回国留学人员超过6万人，留学人员累计创办企业2000多家，创业园区10多个。形势看好的同时，广州如何决胜“海归争夺战”，吸引、留住并用好人才呢？

　　政策利好，“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广州，中国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对外通商口岸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有“千年商都”之称。

　　近年来，广州在人才争夺战中果断摁下引才加速键，设立了高达10亿元的高层次人才专项扶持基金，出台系列引才策略，启动“广州市创新创业领军人才百人计划”，不断构建适合高层次人才和高新技术着陆的软硬件环境，吸引了众多海归领军人才及高层次人才。据广州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介绍，截止2014年5月，广州市认定高层次人才214名（其中杰出专家41人，优秀专家145人，青年后备人才28人），广州市“创业创新领军人才”80名，逾6万海外人才在这片热土上创业创新。

　　2010年7月，广州市出台《关于加快吸引培养高层次人才的意见》（穗字[2010]11号）及12 个配套实施办法，形成了全面加强高层次人才队伍建设的“1+12“文件”，对海归的培养资助、资料津贴、医疗保障、子女入学等多方面优惠措施尤为显著。近日，广州人社局又发布《广州市留学人员资助管理办法》并公开征求意见。留学后回广州工作或创业的高学历人才，未来有希望申请到每人10万元的“安家补助费”；市属企事业单位组织的海外高层次留学人才来穗讲学交流等项目，也有望领到最高5万元的“留学人员短期活动资助”。

　　政策的深刻影响、软硬环境的吸引，广州这棵“梧桐树”的魅力日益凸显，海归“金凤凰”们纷至沓来。

　　广州腾威能量橡胶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陈爱其博士，美国普渡大学化工专业博士（我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教授曾毕业于此校），他是世界500强、国际知名轮胎企业普利司通公司旗下柔斯公司总工程师。在美留学及工作期间，陈博士独自发明了世界最高水平的无三废橡胶循环再造湿法制取精细能量胶粉的“陈氏理论”，并据此独创了世界第一条生产线大量生产能量（橡胶）胶粉。

　　据了解，陈爱其及他的爱其团队归国后成果显著：首创橡胶循环再造无三废湿法制取精细能量胶粉技术，颠覆了传统橡胶循环再造干法的工艺，彻底改变了干法工艺的胶粉物性差、污染大、产能低、颗粒粗等落后状况，使我国橡胶循环再造精细橡胶粉制取技术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联盟活动：“服务就是一种吸引力”

　　政策利好的同时，包括广州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的一些服务平台，也被称为海归的“娘家”，不断创新服务模式，构建了领先全国的留学人员回国“一站式”服务平台，积极发挥海归领军人才作用。

　　广州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精心打造并不断完善了广州市领军人才与企业协同创新联盟，吸引了广东省社科院、省社科联、行业协会、省工商联等十多家机构和组织，构建了融资平台、人才配置、法务、培训等6个联盟小组，为海归领军人才们创新创业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平台，迄今为止举办活动已有10次。2014年，联盟创办了高端服务创新中心，力求推动区域升级和广州高端服务业大发展。

　　“联盟活动目的主要在于：一是转变传统服务模式，主动走出去，贴近领军人才企业实际需求，做好高层次人才服务；二是探讨与传统产业协同创新模式，将高层次人才企业的创新科技优势与传统企业成熟的市场、制造等方面优势结合，资源互补协作共赢；三是发挥高层次人才作用，为政府建言献策，为广州经济、科技等发展提供建设性意见和建议；四是贴近领军人才创业需求，帮助领军人才企业做强做大的同时探索与传统产业协同创新，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发展。”广州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高层次人才服务部部长郭军介绍。

　　积极参与联盟活动、现任广州市研理复合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兼技术总监，加拿大渥太华大学化学工程专业硕士陈江明表示收获颇多：“首先，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活动，帮助行业相关相近的企业和人才之间构建交流与沟通的平台，为近距离形成合作交集提供了机遇、信息、了解；其次在深入了解国家的政策动向，产业布局的同时，提供了学习的平台，提升我们的战略眼光；再者，提供了企业间，企业家之间经营管理的交流，充分无保留的经验分享，减少走弯路，构建更加广阔的人际关系网络。”

　　联盟活动摆脱传统窗口服务模式，“一站式”贴身服务为海归领军人才企业排忧解难。腾威胶粉总经理陈爱其，在公司的经营融资中遇到许多困惑。今年7月，广州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组织建设银行(601939,股吧)广东分行、广州银行等相关领导专家，结合腾威胶粉实际情况帮他提出了许多建设性意见和解决方案。

　　陈爱其说：“大家的建议让我茅塞顿开。以后我们要多和银行沟通，也希望银行多给我们提供担保融资方面的专家，公司比较缺乏这方面人才。下一步公司将坚持开拓高端产品市场，不断提高产能，为中国的高品质轮胎提供高品质胶粉。”

　　羊城之困

　　政策实施及落地还需持续有效

　　政策利好同时，依然存在诸多问题。“比如安家费，我是2012年落户的，由于学位认证当时没有完成就没有马上领到。但2013年8月认证完成了，现在安家费还没到位。如果政策灵活些，何时条件达到了就能领取就会比较方便。”陈爱其接受采访时提到。

　　“政策的制定必须考虑可操作性和如何落地，假如好的政策不能落地或者实施兑现，当地政府的公信力，政府的诚信打折扣。再者，政策的实施有效期需要明确，不能朝令夕改，在政策有效期内应当保证按计划实施，也是政府诚信的一种体现。”陈江明也表达了他的真实想法。众多成功创业的海归也认为，吸引海归创新创业，除了建设良好引才环境，还需要政府提供的服务“精、深、细”，这对企业的发展非常重要。

　　对于政府的支持如何发挥作用，现任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主任、在人才战略与海归创业等领域深有研究的王辉耀认为，“政府支持有自身的局限。一方面政府支持必须要遵循市场基本规律，而且政府不能代替市场去决定企业的产品销售，也不能代替企业去解决经营管理的许多问题，有职责、职能、作用的局限；另一方面，政府本身资金等资源有限，政府也需要发挥‘政策杠杆’的作用，引导、带动更多的来自市场和社会的资金、技术、智力等各种资源参与进来，支持重点产业、高新产业、急缺产业的海归创业和中小企业发展。”

　　人才甄别、机制管理尚存很大缺口

　　来自政策扶持、金融机构融资、非财政支持的进入，以及服务管理平台、创业园孵化器的转型升级，海归企业如虎添翼，飞速发展。广州社科院蓝皮书最新发布的《广州海外留学归国人员创办科技企业研究》显示，近年来回国来穗工作创业的海外留学人员越来越多，在广州经济社会发展特别是科技创新中所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大，海外留学归国科技人员已成为广州推进自主创新、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重要力量。

　　然而，尽管广州在战略高度上对留学人才的支持显著，问题依然颇多。留学美欧，曾为美国哈佛大学访问学者，现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东国际战略研究院教授、《国际动态》主编的李永宁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广州的人才战略卓有成效，但还是在管理机制、甄别人才、人才使用方式上存在很大的缺口。在人才甄别上，国内对留学生在国外的长期表现、学业的各项成绩和各项考核缺乏了解和把握。具体方法上，广州除了要向国内城市上海、北京学习外，也要学习了解国际人才竞争方式。”

　　广州如何决胜“海归争夺战”，甄别人才，使用并留住人才呢？

　　李永宁教授说，首先是加大对海外人才制度、人才培养模式的研究。在国内，985 、211就是很好的大学了，但国外定位不一样，教育理念也不一样，各大学有自身特色，有自己的竞争优势。从进大学第一年开始成果和表现都有记录在案。我们国家对国际人才的研究方式、研究水准都很欠缺，缺少对学生人才培养层次的了解。而对已经回来的人，同样需要有一个全面的研究，有些可能是实践应用型人才，有的是理论研究型人才，有的是短期内发挥作用，有的需要长期发挥作用，都需要有个通盘的认识。这就需要建立人才数据库，掌握优秀人才资源。此外，对于现时的政策和制度，除了给予资金上的扶持，更需要给他们研究创新的条件。

　　多年从事人才数据库统计和研究的郭军说，全球化人才竞争的核心是吸引、服务、留住、发挥留学人才作用，致力于建设完善的留学人才服务系统。目前，广州应以全球化人才流动竞争视角来完善广州在高端人才吸引、服务平台的建设，尤其是在服务的理念，甄别和使用机制及统一、规范更有效率的服务方面取得突破，以真正形成广州在未来全球化人才竞争中的核心优势。

　　产业定位不准，产业优势尚不明显

　　除了政策实施、管理机制方面的问题，一些海归们也表达了广州产业定位不准不利于留住海归人才，施展其能的担忧。

　　广州市研理复合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江明告诉记者，“吸引海归创新创业，相对于其他城市，诸如长三角一些城市，广州的不足之处在于生活成本以及企业启动创业成本较高。相对于北京、深圳、上海等一线城市，广州欠缺鲜明的产业定位。北京、深圳定位IT信息产业，广州需要找准产业定位，形成产业优势，形成核心竞争力，支撑未来发展。”

　　“深圳，江苏，浙江，武汉等地方的吸引力越来越大，海归创业成功的案例越来越多，主导产业的方向明确。广州的主导产业还不是太清晰，成功的案例太少。”麻省大学高分子材料博士后、国家“千人计划”获得者、广州市首批创业领军人才，现为海聚高分子材料科技（广州）有限公司总经理周治明认为。

　　而具体广州可以在哪些方面进行产业定位，形成产业优势呢？陈江明谈到，“城市首先要有明确的产业集群和产业体系定位，通俗而言就是成行成市，形成城市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产业。广州未来的人才引进策略要密切匹配自身的产业结构，如汽车制造业及造船业。”

　　海归之惑

　　不能光“低头拉车”，还需“抬头看路”

　　海归回国创新创业遇到难题也不少。李永宁教授说，“资金的扶持，研发的产品能否参与市场竞争，在大学或研究院取得的研究成果如何能够获得研究资金和研究机制的支持，国内的一套体系，国外很难融进去。比如评教授评职称的模式，国内主要为成果模式，国际则更重视长期研究能力，哪怕花很长时间很深功夫才能出来成果。此外还有留学生重新融入社会的难题，需要给他们进行适当的培训和理念的引导。”

　　广东天使投资人何巨总经理指出，海归人才企业多数的核心问题还是在“低头拉车”，一没“抬头看路”，二是没有“积极吆喝”。此外，一些海归们也表示比较缺乏协同创新、有效整合社会资源意识。除了面临的自身问题及行业挑战，海归们也非常期待广州的市场环境、政策环境能进一步改善提升。

　　结合自身创业及对海归创业的了解，陈江明先生谈到以下几大困境。第一，市场及销售。海归人员多以技术见长，起步的产品限制在自身熟悉、专长的领域，并不能高度适应市场需求。对市场信息不敏感，企业销售、攻关攻坚能力薄弱，好产品难以形成有效销售；第二，团队组建。很多创业者组建团队没有充分考虑到知识、阅历及经验的互补性，这样很难组建出一支高效的管理团队；第三，文化冲突。海归人员长期在海外生活，思维方式和处事风格与国内脱节，与同事员工难以形成有效沟通交流；第四，海归自身的成长。未能及时调整和适应新的思维模式和处事方式，过于呆板较真。

　　多方建议：转型升级，积极发挥人才作用

　　“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发挥作用”是2013年10月21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欧美同学会成立100周年庆祝大会上的新指示。有别于上世纪90年代国家的12字留学人才政策方针，此次新增了“发挥作用”四字。

　　对于海归，过去引用人才重在数量。而今，发挥人才的作用更为重要。

　　海归创业者周治明，由于有过多年海外工作生活经历，他对于国内外的人才环境深有了解。他说，美国的硅谷、台湾的新竹园、日本的筑波等地之所以能聚集大量高端人才，就是因为充分发挥了创新创业人才的作用，提供了创业的氛围和环境。同时，他也认为政府积极使用高新技术企业新产品比创新更重要。鉴于国内政策导向问题，政府采购更多倾向于低价竞标，而创新产品由于产品品质、环保标准、工艺过程等原因导致成本较高，从而无法进入政府采购目录，发展维艰。他希望政府能够创新使用高新技术产品机制，让海外人才企业得到政府采购的“眷顾”，促进创新产品良性发展，使创新人才能够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转型升级上来，为广州的转型升级做好铺垫。

　　“创业团队不仅需要领军人才，也需要合理配备不同梯次的人才，但广州目前还无法实现。留住人才是关键，如何有效形成政企人才的双向流动急需各部门的关注。”同为海归创业的陈江明谈及人才方面问题时说。

　　广州数量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唐智海建议，提升广州竞争力的关键在于抓紧谋划、尽快消除机关、事业单位、企业之间的人力资源流动障碍，构建更广阔的多层次人力资源市场，广泛吸引各类人才。

　　转型升级将是一个攻关攻坚战，一定程度仰赖人才的作用，需要挖掘和发展战略新兴产业，需要创新，包括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这些都对海归人才充满期待。海归人才具有更宽阔的国际视野，接触更前沿的技术，中短期而言，缩短开发过程，必然能够发挥卓越的作用。海归人才们都希冀能用其智尽其能。

　　“真正的人才，不是给他10万20万就能搞掂的，真正的人才不在乎安家费，在于的是他能不能在事业上、在专业领域上真正有重大贡献。我们的路还很长，可以一个一个城市一个一个领域突破，建设长期有效的机制。”从事人才战略研究多年的李永宁教授对于中国、对于广州决胜“海归争夺战”表达了自己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