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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其中,南德集团前董事长,1940年生于重庆万州。曾同时肩负中国“首富”和“首骗”两个名号的备受争议的人物。
牟其中唯一指定代理人夏宗伟给牟其中准备了两大箱子等生活用品。“牙刷、衣服,都是新买的。”夏宗伟对记者说。
牟其中是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最为外界所熟知的有至今被视为商业奇迹的三件事:罐头换飞机、发射卫星,还曾试图开发满洲里。
在上世纪90年代,牟其中用1000车皮的轻工产品从俄罗斯换回4架图154飞机,这些飞机成为当时四川航空发展的重要基础。
1999年1月7日,牟其中在上班途中被捕,第二天被关押至武汉市第二看守所。后因南德集团“信用证诈骗案”,2000年被判无期徒刑,后因服刑期间狱内表现好,期间曾获得过数次减刑。
2016年9月27日,牟其中走出服刑了16年的湖北洪山监狱,距离他失去人身自由则将近18年。
去年八九月份,夏宗伟去探视牟其中时,牟其中曾对夏宗伟说:“明年(2016)南德试验将会迈入一个崭新的阶段。”牟其中还曾对夏宗伟说,“我出去以后,十年之内就会重建一套商业体系。理论写的再好,还是要实践检验。与那些经济学家、理论家不一样,我自己发现了一套理论,我还可以自己做出来证明出来。”
牟其中出狱后,喊出了雄心勃勃的创业计划,要在废墟上再建南德,有网友将其称为“褚时健第二”。
对于这个称呼,牟其中说:“人家既然称我为‘狂人’,我就不会做第二,我就是牟其中第一。”
每年都来为牟其中父母上坟的夏宗伟说,当年需要一个多小时的上山路,全是泥泞,因为三峡蓄水,抬高路面,如今开车仅需几分钟。
知道牟其中没有准备东西,亲友和邻居为他特意准备了鞭炮和一瓶白酒。
街坊们说,这些年逢年过节上坟的时候,都没有忘牟其中父母的墓。扫墓时,牟其中走到墓前,弯腰仔细看了好一阵墓碑。
万县,是牟其中的起点。但他并非出生在万县,而是绵阳。三四岁时随父亲到重庆,五六岁时才到万县。
牟其中的父亲叫牟品三,族谱上的名字叫牟维新。曾做过四川盐业银行的行长,自1919年开始,担任万县商会的副会长、会长。为抗议1926年英国军舰在万县制造的“九·五”惨案,牟品三发动全市商人罢市、游行,捐款慰问救济死伤军民。
牟其中的老友邵光滏还提供了更多的细节,当时邵光滏的父亲邵玉峰是万县纸业公会主席,惨案发生时,牟品三要求邵玉峰发动、组织同业人员参与支持万县军民的抗议行动。
邵光滏说,万县“九·五”惨案曾被一位德国作家写成剧本《怒吼吧,中国》。在万县时,牟品三还在家中的后山上,修葺了“北山观”,里面开办了一所贫民学 校和一所贫民工厂,收容孤儿和免费接收贫民小孩读书。新中国成立后,牟品三在药店里做了一名普通的店员。1961年,67岁时去世。
牟其中说,父亲对他的影响很大,特别是父亲爱国和扶助乡里的思想。
父亲对牟其中的精神产生了重要影响。对于母亲,牟其中则一直心存感激,非常孝顺。
1990年7月23日,在南德集团的一次内部讲话时,牟其中第一句话就是,家母病重甚至病危,我因公务紧张,无法返川,忠孝难以两全。当时牟其中把母亲接到309医院,但转年就去世了。
当时在太平间里,一向以“强人”示人的牟其中哭了。
牟其中的老同学凌伯说,牟其中的母亲是裹小脚的,他坐牢的时候,母亲把攒下来的一点好饭,走着很长的山路给他送过去。
母亲去世后,牟其中手录了一幅曾国藩写给母亲的对联:一饭尚铭恩,况曾保抱提携,只少怀胎十月;千金难报德,即论人情物理,也当泣血三年。
在万县期间,牟其中的母亲一直是牟其中的第一任妻子杜宗莲照顾。
1974年,牟其中第一次坐牢时,几乎被枪毙,最终在狱中呆了4年零4个月被释放。这期间,杜宗莲一方面担心丈夫的命运,一方面和牟其中的母亲一起抚养牟其中的两个儿子。
1985年,牟其中决心离开万县到外面闯荡世界,最终在北京扎下根基。在北京安定下来后,牟其中与杜宗莲办理了离婚手续,随即与另一个老乡夏宗琼结婚。
但在离婚后,杜宗莲依然在照顾牟其中的母亲。
《解码牟其中》一书曾透露一个细节,1992年飞机易货成功,牟其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他付出了青春代价的杜宗莲。牟其中回到成都时,特意派人将杜宗莲从老家万县接来见了面。
牟其中此时很希望为前妻做些什么“赎罪”,问杜宗莲要什么?杜宗莲通情达理,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她体谅牟其中还有许多困难。最后是牟其中给她买了一套房子,作为她后半生安身立命的窝。
杜宗莲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回万县去了。这次回到万州,牟其中曾想再见一见杜宗莲,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未能见到。
严格意义上来说,牟其中再次一无所有了。牟其中常常吟诵他老乡陈毅元帅的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牟其中是有情结的,有人说是政治情结,牟其中觉得这是他的理想,有时候更像是一种策略,如果他不关注政治热点,不对郎顾之争、深化改革、发展民企这些问题持续研究,必定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只有这样,牟其中才觉得他的努力是完整的。这种对关注度的努力甚至已经成为他性格养成的重要部分。
1971年冬天,牟其中在四川万县组织了青年自学组织“马列学习小组”,后来又与几名刚刚分配到万县的大学生一起成立了“马列主义研究会”。
牟其中把自己在中国政治进程中的重要性看得很高,很难说这是他的狂妄,还是他的高境界。他总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天生要做大事,要站在人类命运和国家的高度考虑自己的事业。这种精神与现实的错位,恰恰是他人生悲剧的根源。
牟其中以巨大的精力投入到政治研究中。他喜欢高谈阔论,他在狱中分析《人民日报》、《法制日报》、《经济观察报》等报刊和一些公开出版的法律类、政策类书籍,以及《新闻联播》。
牟其中心心念念的还是要继续他的南德试验——在更大的范围内实践以智慧为中心的生产方式。他要做智慧经济,延续换飞机、放卫星的成功经验。早在1996年,牟其中就发表了所谓的“智慧经济南德宣言”,认定人类正在告别工业文明时代,进入智慧文明时代。他认为工业文明生产方式的中心是货币资本,智慧文明生产方式的中心是智慧,是人类特有的创造出解决困难的新方法、新经验、新学问、新知识的一种能力。牟其中认为,智慧经济的本质其实就是今天追捧的创新。
商业只是牟其中实践自己理论的试验田。牟其中提出,他要终结以货币资本为中心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他甚至在自己的思想里找到与畅销书作家里夫金提出的“30年内结束资本主义”观点的共同点。
牟其中不断叮嘱夏宗伟,提前给他送几个大旅行袋。他要带走这16年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书和笔记,其中很多是研究智慧文明生产方式的手稿。他期待这些精神财富与他一起重获自由。
牟其中沉迷于“高屋建瓴”,他从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大话,相反,他觉得更多时候是说小了。他对想都不敢想的人不以为然。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千古风流对话”,“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有丝毫抱怨的情绪,不要报怨我们曾经失掉了什么,应该庆幸我们得到了什么。因为我们将获得一个人一生希望拥有的一切,所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人生得失相当,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牟其中甚至委托夏宗伟给刘鹤去了一封信,介绍南德试验为什么有如此重大的理论创新,在极端恶劣的资金环境下,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不以资本为中心的生产方式的实验室,这样的生产方式只可能诞生于这样的环境之中。
很长一段时间,牟其中都非常关注互联网,他从仅有的资料中搜集一切蛛丝马迹,建构自己对互联网的认识。他曾筹划过出狱后以互联网为介质筹办一所免费的网络2.0大学,在开辟创新、创业教育的“双创”专业教育。
但他又不停地问自己,出狱后能干些什么才能与华为、阿里这样的企业竞争?他想超过阿里,又觉得不屑。他翻阅《经济观察报》,看到过《阿里巴巴的文化病》一文。他说这篇文章从反面证明了他多年探索的观点:智慧文明发展方式已经在敲门了。他说,马云也经历过类似于90年代初期南德飞机意外成功之后不知所措的惶恐。他认为,目前全世界所有成功的企业都面临旧的管理思想、盈利模式以及由于新的生产力出现必然引发的彻底变革的惶恐之中。
牟其中自信第三次东山再起能够大获成功。他想起南德第一次进京,全部身家只剩下2000元,“我就凭南德的无形资产:一、马列主义研究会;二、第二次坐牢,为中国民企争取生存权,通过张纲等人认识体改所的一批人,其中一个叫胡景权的人给我出了做冰箱生意的主意,才得以摆脱经济困境的。第三次创业也会走同样的一条路。”
牟其中委托夏宗伟写出了十几万字的报告材料,“我抓紧准备这一大堆材料的目的,是为将来准备资料,以后我绝对不可能有时间躲在书斋中记录下这些事关学术研究的历史与观点。”他寻思着有了这套资料,再花半年时间向全社会展示“过去的光荣与未来的梦想”,除了筹集启动资金外,还能实践“已经设计好了的任何人也想不到的盈利模式”,“南德必然能再度引领中国经济的潮流。”
牟其中要求夏宗伟多总结、多搜集历史数据和细节。他对夏宗伟说,“历史是由胜利者写的,但是,胜利者不写,历史就会被尘封。我们能干,也能说。”
狱中归来的牟其中开始准备落实具体的工作部署。他告诉夏宗伟,“唱好南德试验这部大戏下半部取决于3个要素:一、方向是否正确;二、如何组建起可以达到目标的基本队伍;三、如何保证供给。即知道思想是否科学、人从什么地方来、钱从什么地方来。”而他很长一段时间思考的中心问题是“人从什么地方来”他知道原来跟着他一起干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和新事业,“让这部分人放弃目前稳定的事业再来重新创业,太强人所难了。我们只可能成为朋友,不能成为同事。”
他需要招兵买马。牟其中计划的第三次创业要从1000亿至2000亿人民币的资本金开始。他对此十分有把握。他说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研究过马克思《资本论》的商人,“我从研究马克思虚拟资本的过程中,认识到‘空手道’的力量”,“成功的冰箱、飞机业务,我们没有资本,但是是动用了虚拟资本完成的。”牟其中认为,他之所以能够再次玩“空手道”,有两个优势条件:一是如何为中国民企争取到了“三权”(出生权、生存权、发展权);二是如何拥有了打开未来世界500年历史大门的钥匙。
他推崇软实力的发明人约瑟夫·奈的一句话,“在信息时代,比的是谁讲的故事好听”,而马克思也曾经说过,“资本就是对信用的经营。”牟其中也知道,不管开启怎样的新事业,他都将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如何把这个故事讲给全世界听”,“理解透了约瑟夫·奈和马克思两人的这两句话,就可以理解我认为获得1000亿至2000亿人民币的资本金是小事一桩了。”
“讲故事”是牟其中虚拟资本的核心竞争力。但他并不打算自己去做这项工作,“《权经》上讲,精通一门技术,不如交一个精通这门技术的朋友”,即便他和未来的团队,“每一个人都可以把故事讲好,但无法做到让全中国每一个人都听到。”他已经开始注意到专业组织和借势的力量。
年届76,牟其中保持着健康的体魄。他对自己说,“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他欣赏苏东坡的“老夫聊发少年狂”。
无论如何,这是牟其中新的开始。但夏宗伟不知道,这究竟是开始还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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