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纪录片《我的诗篇》讨论中国的打工诗歌/资料图片
「工人诗歌」或「打工诗歌」近来愈受注意,纪录片《我的诗篇》以此为题材亦广受好评。前不久,荷兰莱顿大学柯雷教授赴新加坡演讲、并在香港《现代中文文学学报》发表文章,讨论的主题即是中国的打工诗歌,可见这一写作现象在国内外陆续得到关注和研讨。
不难想像,工人写诗很容易在艺术手法上出现问题,如过於稚嫩,笔法更像是由语文课本习来而不具有诗性的想像力,不能与同时期国内外的诗人作家彼此竞争。但我认为,除了少数天才式的艺术家外,多数作家可以通过後天的阅读积累和写作训练逐步提升创作水准,尽管打工者工作时间长又背负着巨大的生活压力,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可以挑战自己,把写作从一个业余的兴趣爱好发展为一项专业技能。其实,对当代新诗来说,工人诗歌有其难能可贵之处:其一,他们身处工业化都市一线,又多是社会的弱势、底层,对生活有丰富的体会和认知,常常在写诗时自我剖白、展示一颗赤子之心,他们的真诚态度背後往往拥有复杂却可靠的生活底基,值得读者深入了解,去探勘世界光鲜亮丽的衣着以下的真实血肉,体会物质大丰富、知识大爆炸都无法掩盖的别种人生。其二,当代新诗固然在表达方式上越来越自由多元,也有追求艺术难度的自觉,但作品的数量与现实经验的广阔程度却不对称,大量知识分子、学生写的都是书斋生活或普遍的市民生活,冰山不过才显露了一角。在《我的诗篇》里,着名诗人杨炼便称工人们的诗歌写的是「当代活的中国、真的中国」、「第一次把中国原版的、真正的生存经验注入到诗歌的形式思考里」。
这些工人分布在各个生产线上,有的是叉车工,有的是爆破工或服装厂工人等等。从他们笔下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是这个社会的种种问题。工人受不了长时间超负荷的工作,有的无故被开除、苛扣工资,而工厂对於工人跳楼的问题只限於通过四处铺设铁网的方式来「解决」;许多打工者背井离乡,或找不到对象,或把家安在异地,父母孩子远在故乡不能照顾抚养;尤其是在这些青壮年流失的乡村,它们的民俗风情正在被大都市的时尚潮流侵蚀,有些少数民族的祭祀活动连司掌礼仪的法师都找不出一个,彝族工人也在抱怨他们的後代已经不像是彝族人了。所以这就是工人诗歌可贵的第三点,它们折射出来的不是这个社会的表面,而是整个现代工厂内部的矛盾,这些诗依旧是从个人出发,却带有强烈的社会关怀。贾平凹有句话不无道理,他认为诗乃是当代中国的天气预报。
乌鸟鸟的《大雪压境狂想曲》描绘工人是「机械的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超负荷的劳作致使他们吐起了白沫,/泄漏的雪花,成吨成吨地飘落。」许立志的《流水线上的兵马俑》写道「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整装待发/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面对着用白沫兑换漂亮的雪花、由活生生的人站成兵马俑的打工者,我们已不能为艺术而艺术、轻松地去讨论它稚嫩与否了。相反这些文字所引起的思考已经使它们走出打工者群体、走出冰冷狭窄的车间,不仅仅是「我」的诗篇,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诗篇。
【华发网根据大公报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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