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日,在中国革命博物馆书展上,巧遇萧乾(左)、唐弢作者摄
对于喜欢收藏民国书刊的人,或者爱写书话的人,唐弢先生是一个高高的标杆。
一九八三年,我刚当文艺记者时,开设一个栏目「作家近况」,每篇约三百字文字,配发一张近照。揣着「傻瓜」黑白相机,我跑遍北京城。唐先生是我较早去采访的一位。後来,与他的来往也就多了。一次又去看望唐先生,他知道我喜欢书,便拿出新出的书签名送我,一本是《文章修养》,另一本就是毛边本《晦庵书话》,均由三联书店出版。《文章修养》似乎没有毛边本,可见,他所锺爱者非《晦庵书话》莫属。另外,大概在他看来,不是任何类型的书都适合做成毛边本,而书话这类与书相关的特殊文体,则最为适合。那天,他特别高兴,一下子送了我两本《晦庵书话》不同的毛边本。
一九八四年,第二十三届奥运会在美国洛杉矶举办,这是中国内地第一次派团参加奥运会。奥运会期间,电视转播吸引许多人关注,唐弢也是其中一员。唐弢与袁伟民都是人大代表,且同在一个组。因此,中国女排夺魁和男子体操李宁连夺三个金牌,令他兴奋不已。八月中旬,唐弢寄来《奥运会两题》,并附信一封,希望能发表。信中,他对自己的「打油诗」也颇为满意:
李辉同志:
诗发与否没有关系,请勿勉强。因为有时间性,所以前次给你电话。我与袁伟民在全国人大时同一小组,较熟。李宁则不相识。病中看电视,颇有感触,以为有些宣传过分,反而起副作用。这两位是经得起胜负考验的人,故而加勉。至于旧诗,我虽打油也严守规则,不愿学时下滥调也。一笑!
匆颂
编安!
唐弢
84.8.16
唐弢的两首诗,发表在「五色土」副刊上。
无巧不成书。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日,位于天安门广场东侧的中国革命博物馆,举办最大规模的第一届书展,全国几百家出版社,三万余种书,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巧的是,在展厅一角,高兴地碰到萧乾、唐弢两位老先生。唐弢和萧乾看上去都十分慈祥,萧乾显得脸庞大一点,但两人的神态都差不多,当笑咪咪地和我们讲话时,我感觉面前彷佛站着两个号型不一、却表情相似的弥勒佛。我赶紧拍摄一张他们二人的合影。
「居京琐记」栏目开办後,一直在约唐弢赐稿。三个月後,他终于寄来一篇《言派传人》。那一代人,喜欢戏曲的不少,我经手发表的卞之琳、吴晓玲、端木蕻良等人的文章,都写过戏曲。唐弢文章开篇,写他在北京看京戏的妙处,而且个人爱好,偏爱余叔岩和言菊朋。他说曾看过言菊朋的《上天台》《让徐州》和《卧龙吊孝》,有的还不止一次。时隔多年,年过六旬的他,应邀前去剧场,观看「言派传人」言兴朋的《打金砖》。从文章看,唐弢绝对是京剧行家,虽然自谦「所知甚少,浅薄得很」,可是,下面这段他谈言菊朋与余叔岩的比较,只有深入体味,他才能说到妙处:
余叔岩和言菊朋都学谭鑫培。叔岩是「三鼎甲」之一余三胜之孙,正式拜谭鑫培为师,文武功底都好。他精于音律,讲究声韵,唱来韵味醇厚,做的动作细腻,在这个基础上创造发展,建立了风格潇洒的「余派」。言菊朋也从学谭开始,而後博采众长,结合自己嗓音条件,创造新腔,建立了独具一格的「言派」。他由票友下海,武工底子和演技都不如余叔岩,但和余叔岩一样长于声律,研究更为深入,运用「四声」,字准句涛,妙在抑扬顿挫,变化跌宕,听来使人有回肠荡气的感觉。他们两人唱片极有韵味,又都有点「书卷气」,不论是长是短,我觉得言菊朋的「书卷气」似乎比余叔岩更重一些。
(节选自《言派传人》)
唐弢对我的帮助,没齿难忘。一九九○年,萧乾、姜德明两位先生开导我,应该好好做一件事情让自己沉静下来,这就是校勘《国闻周报》上连载的沈从文的《记丁玲女士》。我从范用那里借来《记丁玲》,但缺少《记丁玲》续集。我打电话问唐弢,很巧,他手头正好有,让我去取。有了这些前辈的慷慨相助,才由最初的校勘,转而完成《恩怨沧桑——沈从文与丁玲》这部传记作品。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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