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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卡达兰诺作品《中国蓝》作者供图
因为人在旅途,辗转劳顿,所以撰文讨论艺术,自然也就触及了「旅行者」这个命题。
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十九世纪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一七七四至一八四○)的名作。他那完成於一八一八年的油画《雾海上的旅人》(Der Wanderer über dem Nebelmeer)追求灵性自然,聚焦呈现的旅行者一身西装革履,以手杖支地,伫立在巅峰之上,俯瞰脚下一片缥缈的雾海峰群,但由於只画背影而不见面容表情,使观者无从确认画家企图表现的究竟是人物征服大自然、傲视天地的崇高雄壮,还是远离世俗、垂首苍茫中的孤独冷落,因此留下了一个具有歧义、开放式的文本空间。
当我转向当下二十一世纪艺术搜寻旅行者时,锁住我目光的不再是将画布填满颜料的油画,而是布鲁诺.卡达兰诺(Bruno Catalano,一九六○至今)「捏」造躯体、掏「空」自然的雕塑。
这位目前炙手可热的雕塑家出生於一个西西里裔家庭,童年在北非摩洛哥度过,一九七○年为避战乱而移居法国,自二十二岁起又当了四年的水手,随公司的轮船到过世界许多国家地区。如果说这年轻岁月大部分用於培育漂泊的生命种子,那生命种子终於在二十五岁以後投身的雕塑事业中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卡达兰诺以雕塑真人般大小的铜像闻名,这些铜像一般都是先用黏土造型,再用脱蜡法浇铸而成的。二○一三年,为了纪念马赛获选年度欧洲文化之都,卡达兰诺在该城市港口树立起十个铜像,组成「旅行者」(Les Voyageurs)系列。翌年,他在新加坡展出《旅行者家族》(La Famille de Voyageurs)。二○一九年,适逢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期间,他的「旅行者」雕塑分别在水都的五个不同地点展列,其中以摆放在Sina Centurion皇宫酒店、临视大运河的《中国蓝》(Bleu de Chine)最引人注目。
旅行者雕塑之所以不同凡响,皆因卡达兰诺心思别裁,把每一个铜像的腹腔部位截断戳空,把手中的每一个旅行者都变成「空洞人」。因为空洞,铜雕的上半身与下肢必须借助手和手提行李来连接支撑,加上另一截独立的脚,如此组装成一个既完整但又残破的人像,首先带来了视觉上的震撼。
再者,空洞部分在雕塑学里又称作「负面空间」(negative space),具有把周围的环境结合到雕像中来的作用。作为前驱,英国雕塑家亨利.斯宾赛.摩尔(Henry Spencer Moore,一八九八至一九八六)曾利用负面空间造出许多主体外形凹凸或弯曲的雕塑,以追求抽象审美上的可能。卡达兰诺没有提及摩尔的影响,但他致力於创造负面空间,他的铜像每次在新场地出现时,其空洞部分不但容纳了新风景、新人物,显示旅行者融入新环境中,更暗示他把前此的旧风景和感情掏空了,把生命的一部分遗留、遗忘在旧地。
综合言之,空洞一点都不空洞,负面空间一点都不负面,反而积极赋予雕塑更丰富的意义。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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