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中山市孙中山故居现已成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正是相请不如偶遇,闻名不如见面。原先应该在佛诞才得以一见的「舞醉龙」,这个农历二月,在孙中山故居遇上了。
旧时香山童谣说:「舞龙船头,吃烟樨饼,欢天喜地够晒盏(过瘾)。」这个「舞龙船头」,指的就是「舞醉龙」。醉龙源於中山市西区长洲村,辐射至珠海、澳门一带,属於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道光年间的《香山县志》记载:「四月八日,浮屠浴佛,诸神庙雕饰木龙,细民金鼓旗帜,醉舞中衢,以逐疫,曰转龙(醉龙)。」
传说很久以前,某一年的四月初八,即浴佛节当天,一位游方僧人来到香山县龙塘树坑小河边洗澡。突然有一条大蟒蛇向他奔来,他随即拔出宝剑,将蟒蛇砍成数截,掉落河中。
此时,一位醉醺醺的渔翁恰好路过,糊里糊涂地一手抓起蛇头,一手捉住蛇尾,手舞足蹈起来。那条蟒蛇竟然复生,化龙飞去。余下的几段蛇身,在河边变成了几棵烟樨树。後来,当地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有人偶然发现烟樨树叶捣碎冲水喝,可以治愈疫病。从此以後,每年的佛诞,人们都会用烟樨树叶制成烟樨饼庆节,并以「舞醉龙」的方式酬神。
「舞醉龙」原是模拟传说中的情境,由醉汉各执以樟木等坚实木料制成的龙头、龙尾,乘着酒意即兴舞动,重点是「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如舞龙者表现得过於清醒,旁边手持酒罎者,便会灌他喝酒,务必令舞龙者带醉而舞,愈舞愈醉,直至醉倒或筋疲力尽。果真是「直须烂醉酬佳节,莫惹人间半点愁」。
眼前的「主角」,那红彤彤的醉龙,长约三尺,金角、黑眼、红嘴、白牙、金鳞、绿鳍,既别具一格,亦威猛慑人。场中央的红色大鼓,画上「舞醉龙」的基本舞步动作。这个大鼓,可容两名大汉在上面舞龙,一人手持醉龙,功架十足;另一人则手持酒罎,不时灌手持醉龙者饮酒。不过,据说现在酒罎内的已不是米酒,而是清水。
围绕着大鼓的其他舞者,也是清一色男子,原因是这个传统是传男不传女的。他们身穿红色长裤和写上「醉龙」字样的黑衣,头缠写上「中山长洲」的红布。名副其实是「红锦缠头舞醉龙」也!
有意思的是,在这场「舞醉龙」的过程中,一群年轻人闯了进来,以街舞与之交集。这个也称得上是创新罢。毕竟,「舞醉龙」的本质也就是即兴。舞至末段,还有一汉掮着担挑,挑担两个大酒埕逡巡其中,趣味盎然,煞是好看。而这一刻,也不知到底是谁醉了。
至於这天在孙中山故居「舞醉龙」的原因,也许是拍摄纪录片或宣传片之类。但却平白便宜了我这个闲人。
话说回来,虽然孙中山先生在香山的翠亨村出生,而香山亦因此而改名中山;但根据孙中山故居《孙氏家谱》所载,中山先生祖籍东莞,是我的同乡。《谱》载:「始祖、二世、三世、四世祖俱在东莞县长(上)沙乡居住。五世祖礼赞公,在(由)东莞县迁居来涌口村居住。」
由於家道中落,中山先生小时贫穷,後全赖兄长孙眉在檀香山经营有道,家境才得以改善。所以,眼前的孙中山故居,其实是一八九二年扩建而成的。正门那副对联:「一椽得所,五桂安居」,便是扩建後,孙中山亲笔撰写的。虽然只是一间普通村舍,陈设简洁,朴实无华;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幢房子,惟孙德馨。
正由於家道中落,那时候的孙家,彷佛就是《大地恩情》剧情的现实版。除了兄长孙眉,中山先生的两个叔父,早年也远赴他乡谋生,而且在他出生前後便因病逝世。孙中山看到积弱无能的清朝,外国列强的欺侮,便矢志致力救国。他曾说过:「幼时的境遇刺激我……我如果没出生在贫农家庭,我或不会关心这个重大问题」。
孙中山故居是一幢砖木结构、中西合璧的两层楼房,有一道围墙环绕着庭院。围墙正门外南侧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孙中山故居」石刻牌匾。正门南侧有宋庆龄手书的「孙中山故居」木刻牌匾。前院北侧原有一间约四米宽,八米长的房子,是一八六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孙中山出生的地方。一八九二年扩建时,那间房子改作厨房,并挖了一口水井。到了一九一三年孙眉扩建後院,增建厨房後,才拆掉那屋子。
步进庭院,不难发现前院南侧那株酸子树。酸子酸子,子孙子孙,也蛮有意思的。这树,据说是一八八三年,孙中山从檀香山带回种子,在这里栽种的。郭沫若曾经留下「酸豆一株起卧龙,当年榕树已成空」的诗句。
诗中的榕树,指的是中山先生童年时,听村中老人讲洪秀全故事的那株大榕树。孙中山後来回忆他的革命思想时,也承认根源於此。中山先生说过:「革命思想之成熟固予长大後事,然革命之最初动机,则予在幼年时代乡关宿老谈话时已起。宿老者谁?太平天国中残败之老英雄是也。」现在立有铜雕塑「根」以作纪念。
虽然,今天大家都以孙中山,中山先生称之,但究其实,中山先生从未自称孙中山。他一直自称孙文,英文名字则是「Sun Yat Sen」(孙逸仙)。中山先生幼名帝象,学名文,字德明,号日新,後改号逸仙。旅居日本时化名中山樵,「中山」因而得名。
一九○三年,章士钊将孙中山好友宫崎滔天之着作《三十三年之梦》,翻译为《大革命家孙逸仙》时,将本姓与化名连用,将「中山樵」改为「孙中山」,成为後人对孙中山的通称。章士钊说:「时先生名在刊章,旅行不便,因易姓名为『中山樵』,『中山』姓,『樵』名……顾吾贸贸然以『中山』缀於『孙』下,而牵连读之曰『孙中山』。始也广众话言,继而连章记载,大抵如此称谓,自信不疑。顷之一呼百诺,习惯自然,孙中山孙中山云云,遂成先生之姓氏定形,终无与易。」这个,也许就是历史的吊诡。
我沿两旁高耸的橡胶树信步离开故居之际,再一次被道旁的「邮政信筒」所吸引。邮筒以繁体字,由右至左横写「孙中山故居邮局╱下次提取╱十六时整」。不知道这个邮筒是否真的在运作,只见它默默地守在那里,等待着什麽似的。
.曾伟强/香港诗人,作家。着有《想飞》、《蓝巴勒随笔》、《吐露港的星空》等。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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