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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陈丹青
在阴雨绵绵的乌镇古街上狂奔了十分钟,我终于踩着约定的时间点,在木心美术馆的馆长办公室里见到了陈丹青。他抬头看了一眼头发尖仍在滴水的我,递过一张纸巾。「拍视频麽?」「不拍。」「能抽烟麽?」「可以。」简单两句话后,陈丹青点燃一根香烟,然后舒适地往椅子上一靠。「现在开始的二十分钟里,我知无不言,有什麽就问吧。」
很多人将木心与陈丹青,比作孔子与颜回。「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陈丹青听木心的课,一字一句记录下来,五大本笔记整理成《文学回忆录》留世。「在这个功利而浮躁的社会里,如果一定要我对香港的年轻人说句话,那就是多读些『无用』的书吧,去读文学,去读艺术,去读哲学,都是有收获的。」
「抄书、偷书、借书、还书,是我们青少年时代大约有过一点求知慾的青年共同的记忆。」陈丹青说,「我们这拨人的书单,有俄国的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契诃夫、托尔斯泰,美国的杰克.伦敦、海明威,法国的作家扎克,英国的狄更斯、哈代等。」
渐渐洗去野蛮的根性
一九八二年,陈丹青在纽约街头偶遇木心,此时的木心靠为人修理古董维持生计,却依然笔耕不辍,散文、小说常见于纽约主流中文报端的文学副刊。尽管日子颠沛流离,但在陈丹青眼里,木心还是把生活过成了一种艺术。「他自己裁剪制作衬衫、大衣,自己设计制作皮鞋、帽子,把鸡蛋做出十二种吃法。把灯芯绒直筒裤缝制成马裤,钉上五颗扣子,用来搭配马靴。」
木心的修养和学识,让陈丹青「不知如何是好」。他迅速在他周围的艺术家朋友中间推介木心,众人见了木心,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常聚在一起听木心谈天说地。陈丹青描述当时的情形:「逢年过节,或借个什麽『由头』,我们通宵达旦听他聊,或三五人,或七八人,窗外晨光熹微,座中有昏沉睡去的,有勉力强撑的,唯年事最高的木心,精神矍铄。」
「我曾经是『狼羔子』,受五十年代以后的教育,你要是五十年前看到我,那是非常野蛮的一个人。但是跟木心先生接触了以后,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原来教养非常具体,你对一件事情的态度,一句话说出去,或者那句话不说,这全都是教养。」陈丹青谈及木心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稍微洗掉了我身上的一点野蛮的东西。」
「在我年轻的时候,还处于一个书籍十分匮乏的时代,所以每每拿到一本经典名着,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甚至来来回回地读。」然而,现在走进书店,文学、艺术等「无用」之书渐渐退居幕后,在入口处显着位置摆的往往是成功学、商战手册、心灵鸡汤等「有用」之书。
看似「无用」实则修身养性
「我虽然读书实在是少,但书本告诉我:你知道的非常少,还有很多事情、很多道理,你不知道。」陈丹青说,每次媒体让我谈读书,我都会拒绝,尤其是叫我推荐书目,我不好意思说我今年读了哪本书,然后登到报纸上去,让别人去读。「因为所有书教给我的就是一件事情──你不要自以为是,你要自以为非。」
拗不过我的再三请求,陈丹青想了想说,如果一定要我提个建议,年轻人还是多读些「无用」的书吧,去读文学,去读艺术,去读哲学,给心灵一个放空的时间。「人每天爬起来,走出去,都是为了谋生、应酬、作假、不得已。片刻的安静,都是『无用』的书带来的。」
「法国人蒙田曾经讲过一句话,大意是:人类的一切灾难,是因为人回到家里还是安静不下来。」陈丹青说,「我现在每每回到房间里,坐上两分钟,抽完一根烟,很快就能安静下来,可以看报纸、看书,开始写我中断的稿子,这和我多多少少还在读书的习惯有关系。」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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