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劳力士的“大能”，和他坐拥千万粉丝后的“枯燥”人生

Mary

大能不得不把自己的工作室从北京最繁华的地区三里屯中心搬往东五环外的一个创意园区，园区的门口是一条只能通车的宽阔马路，人影稀少。

他说自己太火了，搬家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困扰，比如出门会被女粉丝认出来求合照，三里屯街拍的摄影师们认出他来，几台摄像机会跟上。" 很多人可能不见得关注了我这个账号，但他一定刷到过我的视频，印象里一定有我这张脸。"

如果你勤于刷抖音、西瓜视频，可能还真的不经意间划到过这张略带忧郁的脸：及肩的中发，下拉的单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又在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普通人买不起的表，和令人发笑的段子。

《GQ》杂志评选了一年一度的年度人物。大能获得了年度 PUGC 视频创作人的称号。《GQ》这样评价他：作为一名职业的改装表和独立制表师，他将自己的所长发挥到短视频制作中，以另类的方式带人们走进 " 好奇却又不敢走进 " 的奢侈名表的世界中。

正如这段评语所说，过去半年，一个以前有很多块表的 " 富二代 " 赵赫，凭借自己的幽默天赋和天生的网感，摇身一变成了在抖音拥有 1000 万粉丝的红人大能。他是短视频的见证者，也是那个抓住时代风口的人。

从手表说起

一切都要从手表说起。

严格来讲，年轻人赵赫跟手表的缘分从他小时候就开始了。受到父亲影响，他小时候就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手表，也对手表表现出兴趣。

赵赫真正把表当做事业去做，是在 2015 年他的首次国内首次创业失败后。因为 2014 年开始，他就陆续在腕表论坛发表一些改表作品，小有人气。于是他干脆把改表做成自己的职业。

这是个烧钱的小众爱好——改装费用 1 万起步，有人甚至花 5 万块钱买了块表，再花 10 万块改表。

改表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医生做一场心脏搭桥手术。用欧洲传统的珐琅工艺改装手表，借助显微镜在小小的圆盘上作画，不仅考验拆表的手艺，绘画的功力，对眼力、手的力度也有要求。

第一个月，接到 5-10 单，这份改表事业开始的时候，国内改装名表行当的人还不超过 5 个。

改装手表主要分两种：一是改装手表的外观；二是修复古董机芯或者重新打磨表盘。

他更擅长表盘的重新制作。由于制作难度高、艺术效果强，微绘珐琅被视为钟表王国 " 瑞士七艺 " 之首。

制作一只珐琅表大体分为，做基底、层层烧釉、表盘装饰、切割成盘四个步骤。微绘珐琅工艺需要非凡的绘画技巧——在表盘上画画，有时候需要借助显微镜作画。完成一面表盘的绘画，通常需要几十个工时。制作一只订制珐琅表需要多人配合，时间 20 至 45 天不等。

绘画着色特别难，需要通过高温固定颜色。微绘珐琅需要用到质量上乘的原料釉，国内买不到，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从国外网购。烧制时，需掌握好烈焰的温度和过火的时间，控制好烧制时的化学反应，" 画完一层烧一遍，然后再画，如此这般重复两三次，以保证颜色不晕染。"

大能的改表视频

即便赵赫有一些手表的知识，也依然需要学习。他从一个在北卡罗来纳大学珠宝学院读书的同学那里，搞来一本法语教材，对着词典，一点点翻译成英语，学习珐琅的手艺。

在家里，他搭建起一个改表的实验室，每次进入到实验室就是十几个小时。半年时间，经手上百张珐琅表盘，打磨出来的工艺才算过关了。

工作室做起来，生意慢慢也多了。改表做出来几款爆款，在著名的腕表论坛上，熟悉改表的人都知道有个人叫 " 赵大能 "，他最经典的作品是一个虎头表盘。最多的时候，大能一年改表 200 块，但他却渐渐感觉到乏味。

" 到 2018 年，新工艺新设计的研发差不多了，同质化非常严重。我最初的感觉没有了，就想寻求新花样。"

乏味感持续到 2020 年的春节。春节过后，他像所有人一样，被迫延长假期。改表工作室不能营业没有工作，三个月里，他花了挺多钱打游戏，把网络小说追到断更，虽然对他来说钱并不是问题，但用游戏打发时间并不能让他摆脱无聊。他决定拍视频玩，聊他喜欢的表。

首先要有个网名，名字起得随意，是因为家里几只狗的名字来的灵感，叫大能。换个名字，也换了个身份。

5 月 21 日，有了后来那个让他一夜爆红的 51 秒视频，视频开头第一句说的是，" 罗志祥戴的是什么表？这个不难辨认。"

这个时候，距离娱乐圈最火热的头条 " 罗志祥周扬青相恋九年分手 " 事件爆发过去了近一个月时间。但显然，娱乐圈八卦有异于常人想象的影响力。

视频中，大能详细解释了罗志祥的手表劳力士水鬼：" 咱们仔细看，蓝色的表盘，表圈蓝宝石，表耳有镶钻，这就不一般了，从劳力士的顶配里去找，综合这些信息缩小范围，拿手机一查，就能得出它的型号是 116659…… 我也不曾拥有 ……" 最后还顺带科普了这块是手表在二手市场的价格。

懂行的人从这个视频中看出了大能的专业，不懂的、买不起的人也不觉得这个人是来炫富的，受到冒犯。大家都看的乐呵，也吃到了专业的 " 瓜 "。

就是这一条视频，让大能的粉丝一夜涨到 100 万，这时候，距离他发布第一条视频仅仅过去 15 天。这一条视频让他意识到，自己说着段子科普腕表是受人喜欢的。

这时候的大能，真正决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5 月 27 日，大能进入抖音的第 20 天，粉丝 300 万；10 月，粉丝超过 800 万，如今粉丝破千万。

成为 " 大能 "

最开始，大能拍做表的评测视频，不露脸的那种。先是做了一段五分多钟，狂甩知识点，里里外外显现专业的聊表视频。这条视频究竟说了什么，除了他没人知道，因为他回看之后觉得非常枯燥，自己都看不下去，就没有发布。

很快他就调整了视频风格：用段子、爆梗铺垫开启话题扣热点，接着用看似扯淡的态度和通俗诙谐的语气聊表，多使用短语，前后句押韵，例如 " 蹭了块儿表，洗了个澡 "，时而再抖个包袱。

不仅如此，在一众用夸张表情演戏的网红中，他以无血色无表情的 " 面瘫 " 形象特立独行，与他的语言组合出了意想不到的冷幽默观感。其实，他的笑点高，现实中很少大笑，给人腼腆的感觉，是那种表情不出戏的人，对着镜头时自然就显呆。至于面色惨白，是他拍视频时只用普通冷光源的台灯造成的。总之，现在看来，这些都无心插柳地抓住了短视频流行的秘诀。

如果要试图总结大能爆火的原因，估计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在生活中，他自带冷幽默，待人彬彬有礼，接到骚扰电话都会客气地说一声 " 对不起您打错了 "；最初没有团队，没有研究套路；即便你坐到他对面，也很难注意到他手上戴的是价值几百万的表。

非要总结的话，也许是 " 运气好加上一点天赋，幽默的天赋。"

大能以破竹之势爆火起来，粉丝数突破 300 万之后，商业合作意向如雪片般飞来，但他全部拒绝，因为他还不懂如何经营自己流量网红的身份。

一方面，他继续以很高的效率做着视频，每天拍七八条，最多的一天拍了十一条。另一方面，他开始连续出差，接触多家 MCN 机构，以最快的时间学习这场游戏的规则。很快，他组建了团队，聘请经纪人。在资本介入和专业团队运作下，视频质量进一步提升，镜头语言更立体，内容开始多元化，流量稳定快速增长。

△大能早期的视频

今年 8 月份开始，他每天 7 点起床，洗漱之后规划当天日程，写剧本，开电话会，与团队沟通工作，穿梭于线下活动，例如北京国际电影节、北京国际车展、W&W 钟表与奇迹国际钟表展，时尚品牌新品发布会等等，大约晚上 10 点回到工作室，继续拍摄视频或者做直播，直到凌晨两点睡下。他也像很多名人一样，承受隐私被过度曝光的困扰，火起来后，家庭住址分别被邻居和小区保安曝光，为了保护家人，不得已搬了两次家。

大能与网友之间也有他们独有的互动方式：有固定的梗，他愿意与所有的梗互动，有人问小天才手表怎么样，他也能一本正经地给出回答。

他说表，通俗易懂，能让一般人也听得明白，他希望自己讲两百万一块的表，也能让买不起的人看得快乐，不被冒犯。脚本也是靠天赋，押韵小词、网络热梗张口就来，妙趣横生。戴表的快乐是 " 小万国一上手，方方面面全都有 "，摔表的悲伤是 " 梨花又带雨，哭哭又啼啼 "。

网友评价他，" 一个慵懒的懂表的又低调的有钱人 "。

" 玩表 " 或许是表面的东西，说到底，大能展示出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能够与粉丝对话的个体。网感很重要，" 呈现给人感觉是最重要的，很多人模仿我，但好像没有抓住精髓。就好像大家知道李雪琴很丧很喜欢，那是她长年累月形成对的气质。全网也没有第二个李雪琴。"

爱表的赵赫

在成为大能之前，他还是那个有钱但普通的赵赫。

赵赫从不排斥自己身上富二代的标签。这是他从小能够接触到手表并且爱上它的基础。因为从小展示出对表的异于常人的兴趣，这也引发了他后来与手表产生深刻渊源的另一个故事。

在国外读书期间，寄宿家庭的主人刚好是汉密尔顿的退休钟表师。他自己开了改表的工作室，问赵赫是否愿意去做学徒工，报酬是一小时 10 美元。

每天一小时，工作内容就是负责一些基础的拆装，后期可以帮忙进行表的保养。

因为这个迷人的巧合，留学生赵赫在随后的一年里，在自己的寄宿家庭的零工中，完成了关于手表的所有启蒙。关于手表的原理都充分掌握了，已经熟练到对方几句描述，他就能知道手表有什么毛病，" 老板像一个经验成熟的医生，有时候医生未必自己亲手动手术，我就是那个偶尔解决病人问题的医生助理。"

一年下来，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表，陆陆续续都见到了，有人拿来的是老式怀表，有人让他见到了德国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是赵赫人生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它是赵赫与表的故事的起点，奠定了他改表的技艺，也让后来的赵赫有能力在表这件事上走下去。

从小生活充裕反而让他更加渴望赚钱并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在加拿大，大学毕业之后，他做起了为政府营销的项目。他开始花的是自己的而不再是父母的钱。

从加拿大回到回国之后，赵赫跟两个朋友开了一家机械加工企业。这两年中的赵赫，一方面踌躇满志，生活高调张扬，那个时候，赚钱和花钱好像是他表达自己在认真生活的手段。

后来已经是知名网红的大能回忆起那段时光，" 高调，浮华的生活。不知道如何挥霍，怎么都不过瘾了。"

另一方面想复制在加拿大的成功，风风火火的创业。但最终，他用一句话总结了这次创业经历，" 公司成立两年，亏了两年半 "，多出来的半年是用来还债的时间。但好像也正是负债的两年半，让当年的 " 富二代 " 的人生第一次经历了一点不太顺利的事故。

这是这段经历让那个 25 岁的年轻人开始沉淀下来，开始成熟，开始思考到底用什么去证明自己的人生。这时候的赵赫，才想到了自己那个有点小众的改表爱好。

1000 万粉丝和大能的未来

爆款之后，大能很清楚，接下来他的形象仍要突出真实自然，整洁清爽。logo 明显，过于符号化的衣服将不会出现，服装尽可能简单舒适。关于视频主旨，他会继续保持在手表领域的独立性，保持匠人的身份，并坚持娱乐为主的基调，破圈出圈，他说那感觉可能是，韩寒 +papi 酱 + 罗永浩，在各个圈子的交集中，塑造一个独立形象的娱乐文化人。

有了流量有了粉丝，随之而来的也是巨大的商业价值。品牌喜欢大能足够直接的表达，他的视频里没有多余的剧情，会在开头的一分钟内就让观众知道，今天要讲的是什么商品，有什么优点、缺点，你为什么值得拥有。当然，中间一定会穿插着 " 大能式 " 的段子，要让人愿意看到最后。

手表、汽车，都是离商业更近的东西，大能把他们归类为男性时尚，在抖音、西瓜，这还是个值得开发的品类。

在获得 GQ 年度人物之前，大能已经在很多场合崭露头角。新华网给他做了专题报道，《45 天涨粉超过 660 万，玩家 " 大能 " 的双面生活》；央视也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在进博会进行直播；他被邀请参加电影《八佰》的首映礼，还与知名汽车品牌达成了合作。

大能走红之后，很多平台来 " 抢人 "。大能看中字节的流量、多平台互通，最终签约西瓜视频的独家，开始试水中视频，" 坦白讲，很多平台的签约费比西瓜要多，但我追求的不是钱，我想保持长红。"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被 " 灌输 " 了中长视频的概念，" 聊完之后，我才知道中长视频对一个创作者的意义。你可以通过创作真正的作品，去留下内容的沉淀。"

对于做 IP 留下作品这件事，大能想得很清楚，" 短视频的流量的消逝可能跟它到来的时候一样凶猛，中长视频或许可以让你的输出更密集，也更容易让人留下作品。"

他已收到十一部电影的拍摄邀约，他将挑一个不需要过多演技的客串类角色，本色出演。这只是尝试，他当然不满足于此，他希望未来能拿出由自己主导的，有分量的作品。从短视频开始，下一步做中长视频，之后是有深度的网剧，最终推出大银幕作品。

" 我想从短片入手，最后有可以传递自己思想的作品。娱乐的归娱乐，网红也是一个阶段的属性，总是要做点有影响力的东西的。"

*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