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晶晶，回来了

Mary

跳水运动员没有对手、没有记录，就像是人生，所有的动作和难度都由自己选择，所谓的向前翻腾，向后倒立，只不过是同一面孔的不同演绎。

每一个次入水，都潜伏着莫测，或是掌声或是嘘叹。

最近，河北疫情引人关注，一个河北人的名字也悄然间引起人们的注意——郭晶晶。

河北游泳协会发布了一条视频，生于 1981 年的河北保定人郭晶晶，重新穿上中国跳水队的队服，为家乡人民加油。

协会还证实，郭晶晶在得知家乡有难后，" 除了加油打气，也在第一时间援助抗疫物资。"

" 郭晶晶 "，似乎是家乡人民茶余饭后永恒的话题。

2008 年北京奥运会，郭晶晶卫冕成功那一夜，这座小城被点燃，陌生的人们聚在一起，为素未谋面的女孩敲锣打鼓。

因为她，很多保定孩子开始练习跳水；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几乎都能讲上一段她的秘闻八卦；她住过的小区，房价一路上扬；提起她的名字，公园里遛弯的大爷大妈也会停下来叫一声好。

在保定，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每一个人都知道郭晶晶，她活在众人口中，也活在自己的手里。

乐凯小学是郭晶晶的母校，时至今日，教学楼顶还挂着一张彩色的广告牌，上书：

世界冠军的摇篮，放飞梦想的舞台。

上学时，郭晶晶成绩中上，极为安静，早上 7 点到校，下午 4 点又匆忙赶到跳水馆训练。

这几乎是小学班主任吴薇对她的全部记忆，那个时候，" 她一点也不锋芒毕露 "。

郭晶晶（左三）与班主任吴薇（左二）

从乐凯小学到原河北省跳水馆只需要一刻钟的路程。2010 年，新场馆改址秦皇岛，所有教练、队员都迁走了，这座旧场馆也跟着破败了，墙体外面白色的瓷砖开始脱落，观众席上方写着 " 河北省跳水赛 " 的红色横幅已经褪色，有些落寞地耷拉着一角。

只有宣传栏里，郭晶晶作为北京奥运金牌得主的海报，标记着这里曾经辉煌和被定格的历史。

河北跳水游泳队

1988 年，这座跳水馆刚刚落成，郭晶晶 7 岁，为了学游泳阴差阳错选了跳水。教练李芳认为她是块材料，便领进了门。从那天起，她就住在跳水馆里，开始独立生活。

小学时期的郭晶晶（前排右二）

1991 年，在一次训练中，她的腿骨不慎摔裂，被迫中止训练。为了不让她落下训练课程，教练在场馆二楼搭了一块木板，她双腿打着石膏，每天半躺在木板上，看着远处的队友们上上下下练得热闹。

那一年，郭晶晶只有 10 岁，在一个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足足躺了 1 个多月。

这件事，她的舅舅讲过、班主任讲过、启蒙教练也讲过，他们都试图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到访者，郭晶晶的成功绝非偶然。

1993 年的中国跳水队明星云集，女有高敏，男有熊倪，以及伏明霞和谭良德等后起之秀。

那年夏天，国家队召集了一批地方队的小队员训练，如果表现出色，就有机会留下来。几十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女孩来自河北队，12 岁，名叫郭晶晶。

男孩来自重庆队，14 岁，名叫田亮。

田亮与郭晶晶

郭晶晶以为两人初遇是在国家队，但田亮知道她，要早上一年。

1992 年秋，田亮在河北保定夺得莲花杯邀请赛冠军。那次比赛后，他在体育馆周围闲逛，见识了一个女孩，正执著地跳着 5235D（向后转体动作，难度系数较高）。

女孩一次次扎进水里，男孩在一旁看了许久，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未来一定会成为厉害角色。

进入国家队后，郭晶晶和伏明霞被分在一个宿舍。彼时，伏明霞已经凭借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的斩获，成为奥运会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运动员，而郭晶晶还是一个毫无大赛经验的后备队员。

12 岁的郭晶晶没成绩、没脾气，是组里早出晚归的标兵。教练于芬总是以她为例，激励伏明霞坚持训练。

" 做什么事都跟她比，跑步、做操、训练、换衣服什么的。于指导总说我为什么你没有她这样、那样。" 伏明霞说。

对于伏明霞来说，当时的郭晶晶的确是一个优秀的追赶者。

伏明霞与郭晶晶

1996 年，两人共同出战亚特兰大奥运会，10 米跳台比赛预赛中，年仅 15 岁的郭晶晶获得第一。但决赛的胜利依旧是属于师姐伏明霞的，初出茅庐的郭晶晶最终获得第五名。

彼时，对于失利，郭晶晶内心没有太多波澜，像大多数人一样，她也默认自己只是伏明霞的陪衬。

奥运会结束后，伏明霞宣布退役，而被寄予厚望的郭晶晶却意外摔伤。

据教练于芬回忆说，训练时，一名广东队的教练开灯，原准备开右边灯，结果关了左边灯。当时郭晶晶正在起跳，在半空中一下看不见，从板上摔下来，导致右腿胫骨、腓骨全部骨折。

在保定老家休养近 10 个月，再回国家队，她变得一条腿粗、一条腿细。正值发育期，她的体重也比从前重了 20 多斤，身高长了 5 公分，队里的教练都不愿意带她，" 她已经废了 "。

1998 年，距离教练钟少珍离开国家队已经 7 年，50 岁故地重游，她拣回了被放弃的郭晶晶。

郭晶晶与教练钟少珍

那年上半年，师徒二人先后斩获全国赛和世界大奖赛的金牌。但是，在 8 月的美国西雅图友好运动会上，郭晶晶由于走板失误，垂直入水，以 0 分惨淡收场。

个中缘由，众说纷纭，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伏明霞几天前宣布复出的消息扰乱了郭晶晶拿下悉尼奥运会的决心。

1998 年 7 月，已经退役一年的伏明霞复出，竞技状态一如往常，但小师妹早已不再像从前一样无所求。

备战悉尼的日子，伏明霞练到五六点，郭晶晶就练到七八点，" 我觉得我付出的要多得多，想不通为什么输了。"

悉尼一夜，郭晶晶在前两跳领先伏明霞 40 多分的前提下，痛失金牌。" 那次，我输给了伏明霞。记得一比完赛，我就不想练了。"

回到奥运村，郭晶晶失踪了。教练钟少珍叫上田亮焦急地沿路寻找，喊到深夜，钟少珍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被找到时，郭晶晶正坐在河边失声痛哭，钟少珍冲过去紧紧搂住她，一老一小在异国的土地上，握着一枚银牌，相拥而泣。

回国之后，为了平复弟子的情绪，钟少珍带着郭晶晶回到河北跳水馆训练，想帮她找回从前的自己。

那一年夏天，郭家老房子所在的保定四里营小区，时常能见到一个穿运动服的女人，自称是郭晶晶的教练，四处打听弟子小时候的事。

一年之后，福冈世界游泳锦标赛上，郭晶晶揽获女子单人 3 米板、女子双人 3 米板及女子 1 米板冠军，颁奖典礼上，她哭成了泪人。

23 年职业生涯，她曾 31 次站上最高领奖台，那是她唯一一次落泪。

郭晶晶在福冈锦标赛上落泪

又过了许多年，跳水馆破败了，但门口小卖部的老板还留在原地，有人问起，他便点起一支烟，吸上两口，吐着烟圈向来人讲起，悉尼奥运会之后，郭晶晶回来呆过一阵子。

彼时，旁人并不了解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多年之后，一切都成了旁观者可以炫耀的谈资。

2004 年，雅典奥运会前，中国跳水队到山东泰山祈福。

大多数人都选择先坐缆车，而后冲顶，但郭晶晶为表虔诚，坚持从 6290 级台阶一路走上去。

2004 年 8 月 15 日凌晨，郭晶晶开始了第一个项目的决战——女子双人三米跳板。远在保定老家的郭晶晶一家，早早便守在电视机前。

2004 年雅典奥运会，郭晶晶搭档吴敏霞在比赛中夺金

"336.90 分！"

" 姐姐得了冠军，赢了！"

郭家舅舅说，他一直记得当时的画面，自己的女儿跳起来为表姐欢呼，" 等着拿冠军的那一宿，特别的高兴，这孩子第一回第二回都没拿到，第三回终于得到了。"

一个轮回，三次出征，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枚奥运金牌。

郭晶晶在 2004 年雅典奥运会上夺金

与家人们的欢欣不同，夺冠后郭晶晶出奇的平静，在赛后采访中她说：" 从第一跳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能赢。"

在记者面前，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回到家中，她看到了表妹的画作，画的内容是她在比赛中的一个跳水动作。她盯着画看了许久，眼中泛着笑意。

在郭晶晶的人生中，2004 年雅典奥运会，除了金牌，还有更多意义。

那一年秋天，中国金牌运动员代表团访港，郭晶晶作为跳水 " 梦之队 " 的领军人物自然受到了热烈追捧。

在欢迎晚宴上，前来合照的人多到让她难有片刻休息。

就在这时，一位带着眼镜的男人走到她的身边。男人操着磕磕绊绊的 " 港普 "，探身询问她能不能合影。

郭晶晶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只是依稀记得已经拍过照片，便问：" 你不是拍过了？"

男人面露羞涩：" 刚刚拿的是别人的相机，我怕拿不到照片，能再拍一次吗？"

她满足了他的请求，原以为会像晚宴上的大多数一样，一面之缘后再不相见，便是故事的结局。

2004 年，郭晶晶与霍启刚初遇，左侧为田亮

可是几天后，当她要随队坐船从香港前往澳门继续进行交流时，那天那个 " 照了两次相 " 的眼镜男又出现在她身边。

在码头，她拎着行李准备登船，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 " 港普 "：" 需不需要我帮你拎行李？"

汽笛声起，船开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谈天说地，郭晶晶方才得知男人是身价百亿爱国实业家霍英东的孙子，霍英东集团主席霍震霆的大儿子，霍启刚。

近百年来，霍氏家族与体育有着不解之缘，1984 年，霍英东曾追随中国代表团的步伐，一道前往美国洛杉矶奥运会现场观战；去世之前更是为北京奥运会捐建场馆，其中，水立方的建成很大程度上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所捐赠的 2 亿元善款。

霍启刚的爷爷 霍英东

霍启刚回忆，在自己小时候，霍英东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不会是功课如何，而是 " 有没有打球，有没有游泳 "。

或许，郭晶晶与霍启刚倾心彼此，正是缘于对体育的热忱。

但是，这也成为外人诟病的出处，很多人认定这是一出政治婚姻，认为霍启刚与郭晶晶的结合与当年霍启刚的父亲霍震霆迎娶港姐朱玲玲的理由一样 " 这对在国际上开展有关体育交流有帮助 "。

两人结婚前的 8 年里，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会幸福。

小报媒体们一次又一次提起郭晶晶的工人家庭出身，努力证明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又翻出霍家三代的花边新闻，直指霍启刚体内也翻涌着不安分的血液。

彼时，饱受困扰的郭晶晶曾对相熟的记者感叹：" 我终于明白娱乐明星为什么要自杀了。"

四面八方的长枪短炮，让郭晶晶和霍启刚只能短信交流，因为不熟悉汉语拼音，霍启刚常常要半个小时，才能笨拙地用诺基亚手机打出一行字。

不能见面的日子，郭晶晶像往常一样，在训练馆走板、起跳、翻腾、入水，她能掌握的只有脚下的跳板。

当人们都认为她会嫁入豪门做太太时，她走进了水立方。

2008 年 8 月 17 日晚，历史就在她的眼前，在场的每一个中国人甚至为她扔毛巾的动作欢呼。

2008 年北京奥运会，郭晶晶夺金

"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郭晶晶，要完成最后一跳 5335D 反身翻腾一周半加转体两周半，难度系数 2.9。"

" 漂亮！有了！"

霍启刚用长焦镜头记录郭晶晶的身姿

郭晶晶的第四枚奥运金牌引爆了水立方，台下，霍启刚的长焦镜头始终追随着爱人的身影。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坐在哪里，只是知道，他在。

按照国际奥委会的惯例，颁奖嘉宾有权通过和组委会沟通来选择自己所颁发的奖项。

那天，为郭晶晶挂上 " 金镶玉 " 的，是霍启刚的父亲，香港奥委会主席，霍震霆。

霍震霆为郭晶晶颁奖

这样的安排她事前并不知晓，但依然得体地接过荣誉。赛后采访，有记者向她发难：" 霍震霆颁奖，你看上去笑得很热情。"

郭晶晶回答：" 是吗？拿了金牌嘛，那当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四两拨千斤。

从那以后，曾经唱衰 " 晶刚恋 " 的人们开始揣度两人的婚期，但郭晶晶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2009 年罗马游泳世锦赛女子 3 米板决赛上，她成为世锦赛历史上唯一一位五连冠得主。原本，她剑指伦敦，但在医生警告 " 继续跳水可能会失明 " 之后，于 2011 年 1 月 22 日，无奈退役。

那一年，她 30 岁。

之后，又先后前往英国和中国人民大学商业管理学院学习，霍启刚笑言：" 她比做运动员时还忙，我想要见她，只能飞到北京来，还要事先问她的日程安排。"

恋爱 8 年，似乎一直都是霍启刚追着郭晶晶满世界跑。

2012 年 11 月 8 日清晨 6 点，香港沙宣道霍家大宅墙外架起了 7 台吊臂车。由于

郭晶晶和霍启刚婚姻注册仪式谢绝媒体，记者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一探究竟。

婚姻注册当天，霍宅外的吊臂车

3 天后，二人的世纪婚礼在香港会展中心举行。

长达 8 小时的宴会，耗资超 3000 万港币，宾客多达 1800 人，三任香港特首皆到场祝贺，何鸿燊、成龙、钟楚红等知名人士也让婚礼熠熠生辉。

婚礼开场，父亲霍震霆致辞，第一句话是：

" 郭晶晶能够‘下嫁’到我们霍家，是我们整个家族的福气！"

第二天，几乎所有港媒纷纷引用了 " 下嫁 " 这个词，足见霍家的诚意。

不久之后的河北婚礼，显得低调许多，没有放鞭炮，只是在门口贴了喜字，有的小区保安甚至并不知道那天有一对新人曾经回到故土。

彼时，有记者再次拜访了郭晶晶的班主任吴薇，吴老师说：" 希望她幸福。" 随即，又轻轻地、坚定地补充，" 幸福跟金钱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

郭晶晶的婚事，在老家保定又热闹了一阵子，祝福之余，看客们也有忧虑。

在当地搭出租，司机们久违地统一了看法：" 听说嫁的是香港的富豪，家族企业上百亿，有钱人家条条框框很多，很难走啊，大部分嫁入豪门的，都很难到最后啊。"

一入豪门深似海，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挤压着围城中的人们。

2013 年，就在儿子刚满 3 个月时，霍启刚和郭晶晶搬出了霍家大宅。彼时，霍家一度为争家产闹到对簿公堂，兄弟姐妹之间水火不容，霍启刚虽身在局外，也难免为之困扰，所幸远离是非。

二人搬家的全过程被狗仔记录了下来，霍启刚背着编织袋，郭晶晶拎着卫生纸、纸尿裤 …… 这样的画面，在后来时常出现在小报头条，久而久之，人们见怪不怪，也称赞郭晶晶勤俭持家。

2020 年新冠疫情爆发，两人通过基金会为武汉捐款 7000 万。面对采访，霍启刚说：" 钱要用在刀刃上。" 便再无多言。

2008 年奥运会前夕，霍启刚曾秘密前往国家队训练中心，征得同意后，将郭晶晶带走。

彼时，由于长时间受到水花冲击，郭晶晶的视力仅为 0.2，随时都有视网膜脱落的风险。

他为她联系到最好的医生，但医生的结论是：除了手术，别无他法。

郭晶晶最终选择了奥运会，霍启刚为她安排了比赛之后最快的手术。

那段时间，从训练到比赛，她都主动放弃了佩戴专用隐形眼镜。" 戴隐形会看到很多东西，也会分散注意力。"

据说，视力 0.2，意味着不戴眼镜，只能分得清白天和黑夜。

眼前一片模糊，但她说走板时没有丝毫迟疑，跳板的一抬一落，全在毫厘之间，有人借力起跳，有人被无奈弹出。

郭晶晶说：" 跳水运动员没有对手、没有记录。" 于她而言，跳水就像人生，所有的动作和难度都由自己选择，屏息、上腾、坠落。

每一次起跳，都暗藏着变数，每一次入水，都潜伏着莫测，或是掌声，或是嘘叹。

但是，决定一个运动员一生成败的，绝不会是那一点小小的水花儿，而是直到最后一瞬，都紧紧绷住的身体。

部分资料来源：

1、凤凰网：《中国体育英雄联盟》邓亚萍对话郭晶晶

2、北京卫视：《杨澜访谈录》专访郭晶晶

3、北京卫视：《记忆》郭晶晶、霍启刚

4、CCTV4：《名将之约》：《郭晶晶：娱乐背后的传奇》

5、凤凰网：《我们私聊吧》专访郭晶晶

6、腾讯娱乐：《探秘郭晶晶娘家》

7、深圳卫视：《极速前进》

8、《体育画报》：《盘点郭晶晶生命中四人 暗战伏明霞难忘田亮》

9、《人民文摘》200910：《沉重的金牌：郭晶晶和钟少珍的师徒情》

10、《时代邮刊》202009：《" 接班人 " 霍启刚：传承家族是我的使命》

11、《最亮的十米》田亮著 作家出版社

图片来源：网络、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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