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怎么了？GME 事件的政治经济学启示

Mary

美国游戏驿站公司（GME）的股价在 2021 年 1 月暴涨 25 倍，估值暴涨 300 亿美元。著名做空机构香橼（Citron）在 1 月 29 日发表投降声明：" 停止做空研究，将专注于做多机会 "，更是助长了市场情绪。所谓 " 散户抱团逼空机构 " 一时间成为全球热议的资本市场事件。但在随后的 2 月 1 日大跌 30%、周二暴跌 60%，市值较巅峰水平蒸发逾 270 亿美元。随着市场逐渐回归理性，该事件似乎已经阶段性告一段落，很多研究机构也从市场机制、社交网络、机构利益的角度对事件进行了分析。但笔者认为，该事件折射出当下的美国一些根源性的政治经济学问题更值得我们深思。

价值观的冲突

GME 事件所体现的价值观冲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在金融领域存在华尔街与普通民众的冲突；二是在精英阶层存在华尔街传统与科技新贵的冲突；三是在社会治理领域存在建制派与草根文化的冲突。

华尔街与普通股民的价值观冲突。华尔街与普通股民的价值观冲突自 2008 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就一直植根于美国社会，并在随后发生了占领华尔街等一系列事件。本次，虽然媒体大肆渲染的 " 散户大战华尔街 " 存在一定的片面之处，但在一定程度上仍然不失对这一矛盾的部分正确表述。这种正确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若没有华尔街与普通民众的价值观冲突，没有 " 散户大战华尔街 " 的信念支撑，不会有如此众多的散户参与该事件，并在机构和少数带头大哥的操纵下形成合力和一股强大的势力；二是若没有华尔街与普通民众的价值观冲突，不会有如此多的媒体将该事件渲染为 " 散户大战华尔街 "，并博取了如此众多的眼球，引发了全社会的共鸣。

华尔街传统精英与科技新贵的价值观冲突。随着美国西海岸科技新贵的崛起，传统的以东海岸华尔街传统主导的精英阶层出现了分裂。这种分裂不仅体现在财富和业务模式上，更深深的植根于价值观。华尔街传统更多强调的是保守、权威，维护精英阶层、银行家和大资本家的利益。科技新贵虽然也是美国的精英阶层，但科技新贵的出身往往更加平民化，从财富的形成过程来看更多的是依靠智力付出、思维创新和所谓 " 得屌丝者得天下 "。因此他们更尊重知识，更容易接受新思维、新理念，也更容易理解普通民众的思维。作为拥有巨量财富的精英阶层，科技新贵往往更多会站在中产和普通民众的角度思考问题，而非一味的维护精英阶层的自身利益。

建制派与草根文化的冲突。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美国的传统政治势力都是建制派的代表。但非传统政治家的特朗普执政四年之后，在社会治理领域，美国社会出现了政治草根化的倾向。不仅政令通过推特等社交媒体公布（推特治国），政治家的情绪也日益外露，政治家更是通过社交媒体鼓动支持者的一些不当行为。这种政治草根化的现象，对传统建制派带来极大的挑战。如果说特朗普执政之初，美国主流社会对这种执政风格嗤之以鼻的话，在特朗普四年任期结束拜登上台之际，人们对这种政治草根化的现象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也许这种草根文化对传统政治领域的入侵，对建制派的挑战和冲突将长期伴随美国政坛。

社会阶层的分化

当下的美国之所以出现上述三种价值观冲突，究其根源还是社会阶层的分化：一是社会结构方面，精英阶层与底层民众的分化日益严重；二是精英阶层内部，传统精英和新贵精英在社会贡献、财富创造和政治地位方面出现分行和不平衡。

精英阶层与底层民众的分化。由于马太效应，不加约束的自由经济必然使得社会财富分配越来越不公平，而经济剧烈波动将加剧这种失衡。美国自建国以来，社会贫富差距总体上呈现逐渐扩大的态势。经济发展情况良好的时期，这一矛盾会掩盖在社会财富的普遍增长之下，然而在金融危机、经济危机时，这种精英阶层与底层民众的分化所带来的社会矛盾将迅速暴露出来，演化为各种指向明确的事件，例如占领华尔街、散户大战华尔街等。新冠疫情下，底层民众收入锐减，而精英阶层在美联储大尺度的量化宽松下财富仍然实现了增长，无疑加剧了精英阶层与底层民众的分化，使得社会矛盾更加激化。

传统精英和新贵精英的分化。以华尔街为代表的传统精英势力，在政治上更保守、话语权更大，但实际上对美国社会，特别是产业和科技进步的贡献度在日益下降。而以硅谷为代表的科技新贵，虽然在财富上足以和华尔街媲美，在推动产业和科技进步方面远超华尔街资本家的贡献，但政治话语权仍然相对较弱，在一定程度上更支持平权、包容、开放、创新的理念，与华尔街保守势力在社会治理的理念上有较大差异。例如，硅谷科技领袖埃隆 · 马斯克在 GME 事件中发了推特 "Gamestonk!!!" 英文 "Stonk" 意思为猛烈炮击。与 GME 的词缀形成 "Gamestonk"，似乎展示出对媒体渲染的散户大战（炮轰）华尔街的一种赞赏。

隐藏在幕后的 " 带头大哥 "

随着 GME 事件事后更多信息浮出水面，公众普遍意识到少数 " 带头大哥 " 在轧空过程中发挥了特殊作用，例如硅谷亿万富豪查马斯 · 帕里哈皮提亚（Chamath Palihapitiya）被一部分人视为散户的 " 带头大哥 "。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披露出来，监管和民众普遍怀疑一部分做多的机构投资者伪装成散户，在轧空事件中推波助澜。根据 2 月 1 日的持股统计，GME 股票前十大持有者均为机构。

这种少数机构和个人利用和引导普通民众情绪集中爆发的现象，长久以来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既可能出于经济目的，也可能出于政治目的，并频频衍生出严重的政治经济事件，例如全美大游行、冲击国会山等。美国往往自行宣布 " 美国例外论 "、" 民主灯塔 "，但让人啼笑的是美国并无例外。

后特朗普时代秩序的重构

不得不说，特朗普独树一帜的思想、特立独行的风格、极为强势的执行，彻底改变了美国社会和政治经济生态，进一步推动了这些矛盾分化的发展，突发的新冠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这种思潮的传播，加剧了这些冲突对立，这为拜登时代的秩序重构带来了极大挑战。

在 GME 事件中，对比一般政客对华尔街的积极批判，白宫、财政部长、美联储，对该事件高度谨慎，保持缄默。耶伦也因此受到攻击，被认为与 Robinhood 存在利益关系，拜登也因此承受压力，同时受到来自极左和极右势力的夹攻。但随着 GME 泡沫的破裂，和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这种缄默可能会被证明是两难之选。

或许这将是一个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时代，作为建制派的拜登政府试图弥合撕裂的美国社会，不得不在完全清除还是继承一部分特朗普时代的政治遗产两种选择中挣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GME 事件折射出美国社会当前存在的种种问题，并非单一孤立的事件。其折射出的问题固然有根深蒂固于人性的一面，但其反映出的价值观冲突和阶层对立则是资本主义制度剥削本质和美式民主制度缺陷下，各种矛盾日积月累的产物。

就社会制度而言，其坚守的资本主义制度本质上是为大资本家和精英阶层服务的，即使有部分政客出于良知、选票或其它政治目的，在一定程度上考虑社会底层和劳动者的社会福利，但也难以撼动美国政府考虑大资本家和精英阶层利益的主要路线。这种社会制度矛盾积累到一定阶段是难以调和的，必有内部爆发。

就政治制度而言，美式民主由两党制和选举人制度构成，这种制度看似给了美国人民选择的权利，但美式民主选举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政治资源的支持。同时，民主党和共和党轮流执政，看似是美国人民选择对前任行为的纠偏，但实际上却导致了国内外政策越来越难以保持一致性和延续性。这种一致性和延续性的缺失，导致继任者大多情况下并不会致力于解决前任造成的问题，而是选择无视和掩盖。这种被无视和掩盖的问题持续发酵，直至最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