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成炼狱

Mary

尽管抗疫失策，但莫迪政府深谙政治宣传之道。

有了新冠疫苗，第 N 波疫情仍来势汹汹。令世人恐慌的是，这次 " 爆雷 " 的，是世界人口大国——印度。街上全是救护车和遗体，单日确诊 33 万的印度何以至此？

4 月下旬的印度，最高温超过 40 度。过去一周，当地电视台循环播放着为亲属焦虑寻找病床的求助者，以及带着空氧气瓶挤在加气设施前的人们。

失控与绝望在蔓延。印度的医疗系统正被激增的确诊病人击垮。

4 月 22 日单日，印度报告了 31.4 万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一举打破美国创造的世界最高单日确诊纪录。紧接着的 23 日，一天确诊超 33.2 万人。

印度 2020 年 5 月 -2021 年 4 月疫情曲线（图源：《印度时报》）

在过去七天，印度每天均确诊超 20 万例，但由于检测设备有限，这些数字被外界认为仅占感染人数的小部分。

" 很无助，" 印度前外交秘书尼鲁帕马 · 梅农 · 拉奥在推特上写，" 印度在啜泣。"

但在另一边，总理莫迪及其所属的印度人民党，仍活跃在竞选集会上。莫迪安抚说，氧气供应正提上日程，医院床位数量也会增加。不过，他敦促各邦政府将封锁作为最后的手段。

天堂与地狱，在 4 月的南亚大国魔幻地并存。

许多尚未确诊者在印度街边去世（图源：路透社）

印度缺氧

《氧气泄漏导致印度 22 名新冠肺炎病人死亡》

《无论你在哪里，都能看到救护车和尸体》

《健康部发出警报，新德里医院的氧气瓶即将用完》

······

印度的社交媒体，24 小时更新着无尽的人间悲剧。这些悲剧有个共同点，主角都是挣扎、无助，却连最后一根稻草都抓不住的人。

4 月 21 日晚，首都新德里郊区，几名新冠肺炎患者死在一家医院外的轮椅上。亲属们争抢、推搡着，想带他们进入医院求医，但都没能穿过医院的大门。

悲剧中引起轰动的，是一位名为维奈的印度记者的死亡。4 月中旬，他因感染上新冠肺炎奄奄一息，氧气值一度低至 52。但医院却因床位紧缺拒绝接收。

他在推特上直播了自己的离世过程。

4 月 16 日，维奈写道：" 处于饱和状态的医院和医生都变得专制。我今年 65 岁，我做了核酸检测（阳性），氧气值已经降到 52，但没有医院和医生愿意接听电话。"

到了 4 月 17 日下午，他的儿子在其推特上写道：" 当有人来帮助我时，我的氧气值已经低至 31。" 不久，维奈被证实离世。

维奈发布的照片显示，他的血氧饱和度下降至 31

跟踪报道相关事件的印度媒体证实，维奈是新冠肺炎确诊患者，且迟迟未能住进医院。这背后原因竟然是，即便手持阳性确诊单，印度的许多医院也不接受没有首席医疗官推荐信的人。床位紧缺，医疗资源也没跟上，一些生命就这样被放弃。

像维奈一样，很多病人在等待氧气瓶中死亡。

缺氧的民众只能将希望转向黑市——氧气瓶在黑市的价格翻了 4 至 9 倍，每瓶价格最高涨至 4.5 万卢比（约合人民币 3906 元）。

一场关于氧气的争夺战，也在地方政府间爆发。有首都官员透露，运往新德里的氧气瓶配额，被北部邦抢走，但这样的指责立刻遭到了对方的否认。

4 月 11 日，救护车司机等待运送氧气罐至各大医院（图源：CNN）

位于西北的哈里亚纳邦发言人，4 月 21 日将矛头指向了首都：" 我们正被迫向新德里提供氧气。昨天，我们的一辆氧气罐卡车，在开往法里达巴德市的途中被德里政府劫走。"

4 月 23 日，印度官员表示，首都新德里正面临严重的氧气危机。在过去的一天里，有 25 名 " 病情最严重 " 的患者，因供氧不足在私立医院 Sir Ganga Ram 里死亡，另有 60 名患者处于危殆状态。

《华尔街日报》报道称，新德里的所有医院都报告氧气严重短缺，不少医院对外发出警报——他们的剩余供氧只够再维持 2 小时至 18 小时。

医院缺氧的直接结果，是火葬场跟着 " 紧俏 "。

当地媒体报道，很多印度家庭排起数小时长龙，为的是给家人安排葬礼。部分火葬场为了应付暴增的人数，选择在其停车场建造火堆——露天焚尸。

为了应付暴增的人数，部分火葬场不得不露天焚尸

对此，总理莫迪在 4 月 20 日发表电视讲话说，目前的疫情形势与去年有所不同，应确保经济不受影响。还有那句话—— " 这是一个巨大挑战，但我们必须共同努力克服这一挑战。"

自满击垮印度

古吉拉特邦首府艾哈迈达巴德市的华人黎建萍告诉南风窗记者，疫情在近期 " 太严重 " 了，民众因此都自觉居家隔离。而她的个人观感是，" 到处都是感染的 "。

黎建萍说，只要打电话问亲戚朋友，" 所有人身边都有确诊者 "。

这与两个月前的情况全然不同。今年 2 月，印度疫情降至低点，日均确诊低至不到万人。这个人口结构年轻，新冠死亡人数低的国度，一度以为战胜了疫情。部分区域甚至被视为实现了群体免疫。

" 自满情绪导致如今医疗系统大崩溃，" 印度必奥康制药公司执行主席曾发声表示。印度细胞和分子生物学中心主任（CSIR） 拉克什 · 米什拉则分析称："（疫情爆发）主导因素是社会活动、经济活动和对宗教活动的粗心大意。"

200 多万人在恒河集体沐浴

3 月印度国内显现的欣欣向荣，与为时一个月的印度教朝圣节日—— " 大壶节 " 的举办有关。

在印度，有信仰的人们将恒河视为圣水。

在大壶节期间浸泡圣水，等于洗净罪孽，并从生死轮回中解脱。根据传统，12 年的周期内，大壶节在第 3、6、12 年举办，信徒需轮流到哈里德瓦、纳西克等四个城市的 " 圣水 " 附近浸泡、朝圣、集会。

据法新社报道，尽管疫情严峻，今年 4 月，每周都有 500 万左右，基本不佩戴口罩的印度教信徒，来到哈里德瓦的恒河岸边。

印度教信徒聚集在恒河边，欢度 " 大壶节 "（图源：CNN 报道截图）

节日组织者 Siddharth Chakrapani 表示：" 信仰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事。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信仰，才有这么多人抵达这里。恒河母亲会把我们从大流行病中拯救出来。"

在确诊数字面前，一切都有了讽刺的对照。哈里德瓦官方通报称，仅在 4 月 19 和 20 日，他们就在节日参与者中，随机检测出近 2000 起确诊病例。而在 4 月 15 日，组织大壶节的一位宗教领袖因新冠肺炎离世。

据报道，该领袖死前曾在当地主持过万人规模的演讲比赛。其秘书透露，在场人士很多出现了新冠症状。

不过，这一明摆着的传播病毒 " 源头 " 却没有被遏制。莫迪所属的印度人民党，其拥蹵很大部分都是印度教的信徒。倘若叫停了印度教最大的宗教节日，等于直接暂停了民众对莫迪的支持。

电器城里，人们站在播放着莫迪的抗疫宣传视频的电视机前

于是，大壶节活动仍在按原计划继续，持续至 4 月 30 日。

与此同时，如火如荼进行的，还有莫迪和印度人民党高层的选举集会——印度有五个邦 4 月正进行换届选举。

莫迪忙于拿下所在政党此前从未拿到选票的邦，从而实现 " 一统天下 "。

最近几周，他便在西孟加拉邦主持大规模的选举集会——挑战在当地占强势地位的 " 草根国大党 "（TMC）。而在南部的泰米尔纳德邦，印度人民党也想加紧争夺选票。

莫迪在西孟加拉邦主持选举集会

讽刺的是，在社交媒体掀起哗然的记者维奈死亡的同一天，莫迪正在西孟加拉邦阿桑索尔的竞选集会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

他对着台下激动地说：" 我从未在（政治）集会上见过如此庞大的人群。"

变异病毒加重疫情

尽管抗疫失策，但莫迪政府深谙政治宣传之道。

据印度卫生和家庭福利部 4 月 18 日发布的数据，印度在 92 天内为近 1.22 亿人接种新冠疫苗。印度卫生部指出，相比之下，" 美国和中国分别用 97 天和 108 天完成同样的壮举 "。

印度一家诊所里，一名妇女正在接种新冠疫苗

疫苗一度是印度政府引以为傲的成就，国内主要接种的两款疫苗，分别是英国阿斯利康和印度本土公司巴拉特生物的疫苗。而在 2021 年初，印度还与 10 余个国家签订出口协定，将本土疫苗出口给紧缺的地区。

只是，绚丽的数字与宣扬，仍无法遮掩印度远未达到群体免疫的事实——不到 10% 的人接种了第一剂疫苗，而仅不到 2% 的人接种了两剂。更何况，有人在接种疫苗后依然感染上了新冠肺炎，88 岁的前总理曼莫汉 · 辛格，在接种两针疫苗两周后被确诊感染新冠。

医学专家表示，突变病毒或成新冠疫苗的敌人。截止目前的数据和研究结果都表明，极速研制成的新冠疫苗，对遏制变异病毒的作用不高。

新德里一家医院里，医疗系统不堪重负（图源：路透社）

印度第二波疫情的爆发，一定程度源于此。

一个突出表现是，印度国内年轻人和儿童确诊数正在增长。

孟买国家医院的顾问在受访时表示，" 今年我们看到很多 15 岁以下的儿童，在第二波疫情中因感染症状而入院。但在去年，几乎没有儿童出现症状。"

而在今年 3 月，印度卫生部公布，从来自 18 个邦的约 10.7 万个样本中发现了 771 个已知变种的病例—— 736 个英国的，34 个南非和 1 个巴西的。但与此同时，还有在印度本土发现的新型双重变异病毒在传播。

这一双重突变病毒被专家命名为 B1617。

印度一家医院里，正在排队接受新冠病毒检测的人们

回到 2021 年的第一季度，印度国内还 " 岁月静好 " 时，在印度发达城市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收集的 361 份新冠病毒样本中，就有 220 份检测到 B1617。

医学专家指出，B1617 的一个突变与南非、巴西发现的变异病毒相似，而这类突变有助于病毒逃避免疫系统的抗体，且增加传播率。

麻省理工大学和哈佛大学主办的布罗德研究所开发的追踪工具 Covid CG 发现，在截至 3 月 25 日的一周内，感染上 B1617 病毒占到所收集样本的 70%，而三周前仅为 16%。

不过，由于 B1617 最早于 2020 年 10 月在印度出现，与第二波疫情爆发间隔较长，不少专家，对该病毒与印度疫情失控之间的关系，持审慎的态度。

英国研究机构维康桑格研究所的教授巴雷特表示，B1617 的传播与印度本土疫情的关联也可能存在，但目前仍缺乏证据。

新德里一家医院，两位病人只能共享一个床位

针对国内对疫苗和变种病毒的担忧，莫迪宣布，将从 5 月 1 日起，向 18 岁以上的人开放疫苗接种。而在这之前，疫苗接种只开放给一线医护人员以及 45 岁以上的易感人群。

不过，尴尬的是，近日莫迪政府感到焦灼的是，时间紧急的疫苗生产，因美国对关键原材料的出口限制举措而进度缓慢。

为此，印度血清研究所首席执行官普纳瓦拉，上周在推特对着拜登喊话：" 尊敬的 @POTUS（美国总统推特账号），如果我们确实团结一致抗击（新冠）病毒，我仅代表美国以外的疫苗生产商，恳请你解除美国出口原材料的禁令，这样（新冠）疫苗生产能够提速。"

截至发稿，拜登还没给回应。但印度，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