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童年男神，如今四合院玩家

Mary

演员于波从未停止过拍戏。即便是在疫情侵虐、横店大停工的 2020 年，他也有近十个月的时间待在剧组。

但在公众记忆里，于波更像是一个用来怀旧的名字。

他饰演的《萧十一郎》里的连城璧、《水月洞天》里的童博皆是 90 一代的童年经典。

▲于波在《萧十一郎》中饰演连城璧（上），在《水月洞天》中饰演童博（下）

" 只要肯工作，还是有机会 "，于波在见面时如此告诉记者。

如今剧组都懂 " 开源节流 "，男女主角要请流量明星，这样一来，片子就好卖了；其他的角色，剩下的预算已经不多，顶多再找几个脸熟的演员撑撑场面。

现在的于波就是那个脸熟的配角。

▲于波在 2019 年上映的新版《倚天屠龙记》中饰演阳顶天

从男一号到配角，于波认为这不过是演员职业生涯的不同阶段会经历的事。他很早就与自己的心气和解，并在演戏之外找到了乐趣。

艰难的、美好的仗他都已经打过。于波直言，现在的他 " 只想无原则地活着 "。没有人可以规定他该往哪里走。

童年男神

四月的最后一天，北京气温骤降，我在朝阳区一个摄影棚内见到了于波。

于波说话温声细语，却有一副高大的身材，试的几件衬衫都有些显小。

他刚从贵阳片场赶回北京，化妆师边轻扫他的脸颊边说：" 好像晒黑了 "。

他日常坚持锻炼，保养得当，眉眼间依旧是 " 童大哥 " 的儒雅俊逸，不过低头使用手写输入法还是露出了一丝 " 人到中年 " 的事实。

▲于波

年轻人关注的潮流，他也不甚了解。

于波不知道自己刚接演的是一部备受瞩目的耽改作品，有人听说他在贵阳拍戏，惊讶地问：" 哥，你去拍《XX》（不便透露该作品名称）了？"

他认真地否认，说自己在拍另一部网剧。

这种正经，在当下的娱乐圈中显现出一丝反差萌。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和对方说的是同一部剧，《XX》正是自己所拍网剧的原著名。

这一网剧的男主角是一位浓眉大眼的新晋小生。大家纷纷打趣说，于波与他有几分相似。

倒不必与人相似，于波自己从小就是好看的。

好看的人大多自知，因为身边的世界会做出反馈。在很小的年纪，于波就开始收到情书和纸条；十六岁，他的个子长到了一米八，打桌球时，边上的女生都会围过来；一次与朋友吃饭，面对的姑娘一直盯着他瞧，男朋友差点和她打了起来。

这些都是东北时期的学生记忆。

▲青涩于波

于波年轻时的经历算得上特别，1996 年，20 岁的于波被选入钓鱼台国宾馆工作，只身从沈阳来到北京。

由于培训时表现出色，他被分配到国宾馆 18 号总统楼，整日穿梭在各国首领之间。

钓鱼台戒律森严，这群被选中的青年在一个院子里集中培训了三个月，老师用夸张的语气告诫他们不能踏出这里，因为 " 外面的子弹随时会乱飞 "。后来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也被要求 " 知道的不能说，不知道的不能问 "。

" 不能乱说话、不能谈恋爱 "，对于波来说那是一段不自由的日子。

年轻的于波，一听说同事想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就想陪着一起去报名。

可到了北电门口，他让同事进去报名，自己在外面等候，不敢接近。直到看到许多人陆陆续续报名出来，他才受到鼓舞。

" 陪朋友考试结果自己考上 " 的老梗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只是过程并非轻而易举。

▲当届北电唯一形象满分的学生于波

为了报考北电，他找有名的艺术老师补习声乐，每周上一次课，每节课六十块钱，这是 20 世纪尾巴上一个普通青年能承受的开销上限。

一年之后，于波被北电录取。

入学后他才听说，自己是唯一一位形象分满分的学生。

出道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大二那年，于波被《萧十一郎》剧组选中，出演连城璧。

当时的他没有拍戏经验，对镜头极不熟悉，与当红演员吴奇隆、朱茵对戏压力颇大，也挨了导演不少骂。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这都是他拍得最苦的一部剧。

▲于波在《萧十一郎》中与吴奇隆、朱茵对戏

连城璧是剧里的反派，于波说，当时的他一心只顾着认真演戏，没有余力刻意扮坏。在他看来，他只是基本地完成了这个角色而已。

效果却出人意料得好，深情属性赋予了连城璧不小的光环，用今天的话说，这一角色是典型的 " 腹黑深情 "、爱而不得。

▲连城璧死前经典台词：" 我尽力爱过你了。" 一句话使得红色水蛭留下的阴影消散大半，令人又爱又恨

拍到第二部戏时，开始有一波波女粉丝跑来剧组看他。

好角色的魅力超越时间。

直到现在，依旧有粉丝因连城璧 " 入坑 " 于波，B 站上的古装美男混剪经常看到他的身影。

▲ B 站古装美男 cp 混剪中常见于波的身影

于波另一个令公众印象深刻的角色是《水月洞天》里的童博。

连城璧与童博，在他的演绎生涯中，像是交相点映的两朵红白玫瑰。

经过编剧陈曼玲的操刀，童博的人设几近完美，有人形容童博是 " 二十岁的花样面容，三十岁的苍生大志，四十岁的温雅气质，五十岁的稳重内敛，六十岁的智慧博学 "。

▲《水月洞天》中，于波饰演童博

好的剧本与角色要成功落地，离不开演员的努力。

于波称，那时拍戏，演员们每天都花很长时间反复琢磨一场戏，" 今天准备五场戏，如果只能拍三场，那就拍三场，不会强调一定要拍多少，但会说今天的质量一定要好。"

更吸引人的是情谊，当时的武侠剧还流行着传统东方故事里肝胆相照的侠义精神。剧中角色的动人演绎，以现实里的相知相熟为基础。

于波回忆，以前拍戏，剧组里所有人都在一起工作、生活，" 像一家人 "。

在片场上，只要一得闲，他就其他演员相约踢球。

当时结识到的朋友保留至今。于波与 " 四哥 " 杨俊毅关系最好，他早年的博客里，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四哥。

▲杨俊逸在《水月洞天》中饰演童战，与于波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杨俊毅退出演艺圈后，他们也没有断联，时至今日，于波仍时不时私底下呼唤四哥 " 出山 "。

男一号到男配角

" 再也回不去了 "，于波也在怀念刚出道时的那段时光。

影视是时代的产物，随着行业不断变迁，二十年前的电视剧也无法被复刻。而世界总是变化很快，红极一时的男主角也有归于平淡的那一天。

刚出道那几年，于波心里常想：演戏演到要在剧里粘胡子的时候，就不演了。

从 2002 年到 2007 年，于波共出演了九部电视剧的男一号，从校园王子到霸道总裁，再到乾隆皇帝，无一不是光彩夺目的角色，就如制片人蒋雪柔给他起的英文名 Apollo（光明神）。

▲于波在《李卫辞官》中饰演乾隆皇帝

"（想不到）没几年我就粘胡子了 "，2010 年在《七种武器孔雀翎》里，于波粘上胡子登场，扮演男主角释小龙的父亲。

他坦言，一开始他想 " 罢演 "。

此前他与释小龙合作过多部影视剧，导致两人一对戏就发笑，" 之前兄弟来兄弟去，结果就演他爸了。"

" 当爸爸 " 是公司的安排，他没有太多拒绝的余地。

面对人生的多数转折，于波都在被动地接受，然后发现 " 原来也可以这样 "。

▲《七种武器之孔雀翎》剧照

" 年少轻狂 " 慢慢融入了跌宕人生，成为个体经历的一瞬。

于波也意识到演员不只有年轻、美丽的一面，皮囊只是演技的载体，" 一个好演员可以演很多角色 "。

《七种武器孔雀翎》作为于波和前东家周易影视公司合作的 " 绝笔 "，却开拓了他身上更多的可能性。

于波的演艺生涯与周易影视公司息息相关。

这家被誉为 " 童年神剧制造厂 "、出品过《穿越时空的爱恋》、《武林外史》、《李卫当官》多部精品古装剧的影视公司，在制作了最后一部电视剧《七种武器孔雀翎》之后，因为官司缠身而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

▲周易影视公司制作的精品古装 " 童年神剧 "

2008 年一整年，于波都没有拍戏。尽管当时影视邀约不断，其中还包括日后成为经典的《仙剑奇侠传三》。

" 一工作，满脑子就觉得好紧张 "，那时他似乎置身于某种惶惶不安的氛围。

于波自称是经历过 " 很多事情 " 的人，不过 " 都无所谓，经历过了就过了 "。仿佛生命的阈值被豁然打开，如今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对于外界的人事物，他都有一种近乎 " 体贴 " 的理解。

作为演员，他常对一个角色、一出戏有着自己的见解，但与导演意见相左时，他却总是先妥协的那一个。

" 我只是一整部戏的一个角色，一点点而已，他们要从大局角度来看。再去要求那一点点没有意义，只要自己做到心安就好，自己努力就好 "，于波说。

从众星捧月的男一号到时常妥协的配角，当然有落差感，但于波觉得，"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还是开头那句话，" 只要肯工作，还是有机会。"

现在的生活

早年拍《萧十一郎》时，片场的受挫让于波产生过困惑：

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一行？

从千禧年到 2021 年，世界已经翻了一个个儿，如今 44 岁的于波依旧没有摆脱这种对自我的怀疑。

快餐式的影视生产时常令他感到索然无味，找不到自我满足的快乐。他也尝试从不同的角度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行业。

2017 年，于波参与了谍战剧《战地迷情》的编剧工作，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战地迷情》海报

到那部戏开机时，剧本尚不完善，于波在每天 12 个小时的拍摄工作之后，再用 2-3 个小时撰写剧本。

三个月半下来，于波的头发白了薄薄一层。

他对创作怀有热情，但时常感到个人精力有限。写一出戏，要三天时间想，一天时间写，但是真正到了片场上，演员的一句 " 没有意思 " 就可能将这场戏背后的努力一笔勾销。

他对此颇为在意：" 所有人都给你准备好了，服化、道具、剧本都在为你修饰，可是你一一丢掉。丢掉的是他的时间、精力和创作，是每个人的创作。"

他曾想过当一个 " 偷懒 " 的人。或者像他的老朋友杨俊毅一样，从演艺圈悄悄地跑掉。

但就和太多嚷着要辞职的年轻人一样，他没有找到比如今的工作更好的行当。

▲电视剧《解密》中，于波饰演陆润

兜兜转转，于波得出一个结论：还是当演员最幸福。

在这个年纪，与其说是他看清了行业，不如说是他看清了自己。

工作只是为了生活，遇到不太喜欢的角色，他学会向金钱妥协，如果剧组给的钱多，拍摄时间又短，说去也就去了。

社会学家项飙曾说，在中国，大家面临的压力不仅是往上走，而且不允许你往下走。娱乐圈亦是如此，艺人背负着经纪人、粉丝的期待，被要求事业不断攀升。

如若不行，至少要摆出积极的姿态，否则将被视为道德上的背叛。

而于波对所谓的 " 翻红 " 没有任何期待，一些能增加曝光度的综艺找上门来，他都觉得不喜欢，对于现阶段梦想出演的角色，亦没有主动的想象。

他在遵循另一种向上的生活。

用他的话来说，他仍然在工作，每年都比去年更有钱，更有能力接近自己想要的一切。

▲《寻秦记》（2018）于波饰演赵穆

采访过程中，于波向我展示了一个视频，是他发现的一块宝地。在群山环绕的湖边，他种下了一百多棵树，有桂花，也有五十年以上的香樟。

他描述现在的自己，如果去乡下游玩看到一栋漂亮的房屋，就会在心中勾勒它应有的装饰。最经常冒出来的想法是：这里应该种一棵树。

自由在别处。于波开始在演艺圈，或者说工作之外的地方，试图安置自己的内心。

于波对一些亲历亲为的事情乐此不疲。

还在北电上学的时候，他就在学校外边租了一个屋子养鸽，信鸽繁殖速度快，但他每一只都不想放弃，导致鸽子只能越养越多。

后来他又迷上建筑。十多年前，于波就享有 " 四合院玩家 " 的名声，当时的报道写，于波对四合院的钟情到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窗棂栏杆，都是他一手一脚收拾出来的。

▲《时尚家》杂志专访于波报道《一个人的四合院》

于波至今仍保留着对建筑的喜爱，空闲的日子里他会在纸上画草图，研究建筑的结构、承重，以及如何让自然光线在空间里传递最好的效果。朋友家里装修，他也兴致勃勃地跑去做设计。

无论于波在不在家，朋友们都会来他的院子吃喝玩乐，那里逐渐变为一个半公共的场所。

于波不习惯熬夜，临近深夜，便向大家打声招呼 " 先去睡了 "，等到他第二天醒来，朋友们可能还在。

" 比起回顾前二十年，我更关注后二十年应该怎么过 "，于波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认为自己正在接近知天命的年纪，生命的支点已不在于自我。

他说，现阶段，他希望能多有几个孩子，即便是用领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