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士禄：“我对人民永远感激”“一辈子只做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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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 20 日，彭士禄的同事在 " 时代楷模 " 发布仪式上追忆彭士禄的先进事迹 新华社发

他似竹石，经千磨万击仍坚劲向上；又如幽兰，虽不争艳却久而自芳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董柳

彭士禄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广东籍中国工程院院士，出生于红色家庭，是革命先烈彭湃之子；他矢志报国，是我国核潜艇首任总设计师、核动力领域的开拓者和 " 垦荒牛 "；他为人既有担当又很谦逊，被人称为 " 彭大胆 "" 彭拍板 "，却又自称是 " 核潜艇上的一枚螺丝钉 " ……今年 3 月 22 日，他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 96 岁。

从踏循父辈足迹传承红色家风追求光明进步，到投身我国核动力事业并成为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彭士禄走在了时代前沿。他似竹石，经千磨万击仍坚劲向上，又如幽兰，虽不争艳却久而自芳。

吃百家饭长大，" 我对人民永远感激 "

" 彭士禄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 " ——这是很多人对彭士禄的印象。这种传奇色彩最早可从他的红色出身讲起。

1925 年 11 月，彭士禄出生在广东省汕尾市海丰县。他的父亲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农民革命运动先导者、著名的海陆丰苏维埃政权创始人彭湃。

" 一个漆黑的夜里，奶妈背着我逃难 "，这是彭士禄关于人生的一段最早的记忆。3 岁时，他的母亲蔡素屏不幸被捕并被杀害。一年后，父亲彭湃也在上海被捕并被秘密杀害。

4 岁时成为孤儿的彭士禄，虽年纪尚幼，但也成为敌人的 " 眼中钉 "，成为被悬赏搜捕的 " 通缉犯 "。

为了躲避国民党的打击，年仅 4 岁的彭士禄开始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生前的自述中，彭士禄回忆：" 我 3 岁时母亲牺牲，4 岁时父亲就义。奶妈背着我东逃西藏。不久，我被转移到潮州一带，开始过着姓‘百家姓’的生活。我有 20 多个‘爸’‘妈’，他们都是贫苦善良的农民，对我特别厚爱。平时他们吃不饱，我吃得饱；逢年过节难得有点鱼肉，我吃肉，他们啃骨头。最后，我住在红军哥哥陈永俊家，我叫他母亲‘姑妈’，还有姐姐，我们三个相依为命，过着贫寒生活。"

在彭士禄的自述中，1933 年，由于叛徒出卖，他和姑妈被捕，8 岁的彭士禄成了小囚犯。在女牢里，" 姑妈是那么善良，忍受着残酷审讯的痛苦，宁把牢底坐穿，也不供认我是彭湃的儿子。多么伟大的女性啊！"

男女牢房几百位难友见他衣衫破烂，凑钱给他做了一套新衣裳，彭士禄由此穿上了 " 百家衣 "。监狱中环境恶劣，他差点儿病死狱中。

" 坐了两年多牢，算是没有‘造反’，属‘不规良民’，被放了出来。" 彭士禄生前回忆说。

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彭士禄 14 岁便独自出门寻找革命队伍，在惠州加入了东江抗日游击队。

他两次被敌人抓进监狱，又都被营救出狱。后来，15 岁的彭士禄辗转来到延安，于 1945 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生前，彭士禄在回顾这段往事时饱含深情地说：" 坎坷的童年经历，磨练了我不怕困难艰险的性格。我对人民永远感激，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感到不足以回报他们给予我的恩情。"

垦荒核电事业，" 一辈子只做两件事 "

20 世纪 50 年代，彭士禄通过考试赴苏联留学。

1955 年，因国家建设的需要，中国把原子能工业建设提上议事日程。1956 年，彭士禄即将毕业之际，被正在苏联访问的国防部副部长陈赓召到中国驻苏大使馆。陈赓告诉他：" 中央已决定，选一批留学生改行学原子能核动力专业，你愿意改行吗？"

" 只要祖国需要，我当然愿意。" 彭士禄坚定地回答！自此，他的人生与核动力结缘。

20 世纪 50 年代末，学成回国的他被安排在原子能所工作，主攻核动力。

1958 年，我国启动核动力潜艇工程项目。1959 年，苏联以技术复杂、中国不具备条件为由，拒绝为研制核潜艇提供援助。对此，毛泽东同志掷地有声：" 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没有图纸资料，没有权威专家指导，大多数人也不懂核，搞核潜艇全靠 " 自教自学 "，这是彭士禄和同事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为了大量获取前沿知识，他带领团队恶补英语，用两年时间攻克了英语阅读关，摸清了国外核电站、核动力装置的基本情况。" 每天晚上，彭士禄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一个熄灭。" 一位同事回忆说。

上世纪 60 年代，彭士禄主持了潜艇核动力装置的论证和主要设备的前期开发。1965 年，核潜艇项目正式启动。彭士禄告别妻子儿女，走进条件艰苦的四川深山，参与筹建中国第一座潜艇核动力装置陆上模式堆试验基地。

在粮食不够、靠野菜充饥的年代里，没有电脑，仅有一台手摇计算器，靠拉计算尺、打算盘计算。但仅用 6 年，1970 年 8 月 30 日，中国建造的 1 ∶ 1 核潜艇陆上模式堆启动试验，实现了满功率运行。仅约 4 个月后，1970 年 12 月 26 日，中国自主研制的第一艘核潜艇成功下水。艇上零部件 4.6 万个，需要的材料 1300 多种，但没有用一颗外国螺丝钉。中国由此成为全球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彭士禄生前回忆：" 在国外资料被严密封锁的情况下，在乱哄哄中，我们这一群人硬着头皮，用一股犟劲，只用 6 年时间硬是把它搞了出来，真是奇迹！靠的是什么？除了中央的决心和领导的支持外，靠的是爱国之心、群体智慧和一股犟劲。在这一宏伟工程中，我和他们一样，努力尽职尽责，做了铺砖添瓦的工作。"

" 我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一是造核潜艇，二是建核电站。" 他曾说。

矢志从业报国，" 为公明白为私糊涂 "

1979 年，彭士禄被国防科委和国防工办联合任命为中国核潜艇第一任总设计师。1983 年，他又被任命为中国首座大型商业核电站建设总指挥。

从军工领域转到民用领域，彭士禄为我国核电走 " 以压水堆为主的技术路线 " 起到关键作用。他还提出大亚湾核电站的投资、进度、质量三大控制，为大亚湾核电站的上马打下了良好基础。在任秦山二期核电站董事长时，他提出股份制，建立董事会制度，是将招投标制度引入核电工程的第一人。因功勋卓著，他曾先后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全国科学大会奖、" 为国防科技事业作出突出贡献 " 荣誉状、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等。

工作中的彭士禄，获得了 " 彭大胆 "" 彭拍板 " 的外号。他常对科研人员说：" 做实验，用数据说话，最后，我来签字。对了，成就归大家；错了，我来负责。"

有人回忆：" 彭士禄只要有七成把握就敢拍板，另外三分风险再想办法避免。敢担风险是他性格中的一个突出特征。"

令中国核动力院原科技委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胡明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 2006 年黄山学术年会后。当时，胡明刚陪彭士禄爬黄山，" 爬山路上，我叫他彭部长，问他黄山好不好？他对我说‘小胡，不要叫我彭部长，叫我彭大哥’，还开玩笑地说‘黄山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二锅头，要是有二锅头就更好了。’短短几句话，倍感他和蔼可亲，为人和善，谈吐幽默，完全没有一点架子，是一位非常和蔼的老人。"

当一些人把彭士禄称为 " 中国核潜艇之父 "" 中国核电站创建人 " 时，彭士禄坚决不同意。他说，" 中国核潜艇研制成功绝不是一两个人的作用所能及的，它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 我充其量就是核潜艇上的一枚螺丝钉…… "

对于家乡汕尾，彭士禄挂念于心。在纪念海陆丰苏维埃政权建立 75 周年之际，因故未能到现场的他向家乡发去贺信，" 祝愿家乡人民真正过上越来越殷实、富裕的小康生活 "。2007 年，他以 82 岁的高龄回到家乡汕尾市海丰县，参加纪念海陆丰苏维埃政权建立 80 周年大会。

晚年，彭士禄在自述中谈 " 明白与糊涂 " 时说：" 凡工程技术大事必须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有数，一点儿也不能马虎。做一个明白人谈何容易？他要有超前意识，对问题有新思路、新见解……但当一个糊涂人则更难，难得糊涂。凡对私事，诸如名利、晋升、提级、涨工资、受奖等，越糊涂越好。"

" 为公明白，为私糊涂 " 是共产党员彭士禄的自勉语，这既是一种人生追求，又是一种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