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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堕落街"的前世今生
一、大学旁边一条街的前世今生
2008年7月18日,当我在长沙桃子湖商业文明街(俗称"堕落街")的一个拐角处的小店,津津乐道地咀嚼着新化风味的油炸鱼时,基本未曾预料两天后,即2008年的7月20日,一支大范围的强迫拆迁步队,会开着推土机进驻此地,开始对于堕落街的整治举动,此项整治据说是为了净化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等高等学府的周边环境,将长沙市河西桃子湖区域建设成与岳麓山、岳麓书院、湘江等井水不犯河水的风景区,同时也是为长沙评比全国文明城市做"美容筹备".等我晓得此事的时候,湖南长沙的良多网站已经热议,湖南的门户网站红网的民意考察显示,89%的被调查者表现反对或者不同意"狂风暴雨式"的整体拆迁,而主意对其进行"微风细雨式"的部分整改,许多曾经在堕落街游荡或生活过的人,纷纭著文表白对于这条行将消失的街道的忆念与哀悼.红网甚至发动了"记忆堕落街征文",得到了热闹的回应.
这其实是一条再一般不外的贸易街,它的两个出口分辨处于湖南大学与湖南师范大学的校园之内,街上错落着饭铺、音像店、歌厅、舞厅、桌球室、书店、网吧、录像厅、饰品店等,搀杂着一些简陋的出租屋,各式各样的招牌高下吊挂或张贴,街道上最鲜活的景致是熙熙攘攘的青年学生,他们仿佛有着无处安置的青春,有着精力家园破败后的欣然,有着从象牙塔的符号世界"离家出奔"到事实里,感触柴米油盐的困恼与欢愉,也有着在世俗的声色犬马里临时迷离与闪避的放荡,但这种种都无关法律与道德,仅仅关乎个体对自我与社群之关联的探寻与探索,关乎世俗生活与学院生涯之间的转换与摇晃,换言之,堕落街实在是向这些青年学子翻开的一扇察看彼岸世界里的滚滚红尘的窗口.这是堕落街的今生.
堕落街的前世至少得追溯到十年之前的1998年,在那年以前,海娜森防辐射旗舰店,在湖大、师大的联合部至少已有两条所谓的"堕落街",一条是如今面临拆迁运气的桃子湖商业文化街(所谓的堕落二街),另一条是正对着湖南大学的东方红广场,从学生宿舍六舍、七舍等处通往湘江边的牌楼口的堕落一街.这条街其实才是当年的"主街",现在已经无影无踪,对"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仿若素来未曾存在过一样.1998年之前,作为一种"提法"的堕落街在湖大、师大充斥自嘲与反讽意识的学生旁边,已经口耳相传,当时也仅仅是小范畴的人际流传罢了.然而,1998年10月23日,中国青年报记者罗旭辉的一篇头版头条整版报道《湖南大学旁边有条"堕落街"》,之后中心电视台等媒体的转载或摘要报道,却使得这条"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街道,敏捷地借助民众传布的方法走向了全国舆论的风口浪尖."堕落街"堪称一夜之间从湖南走向全国,成为一条恶名昭彰的"邪恶之街",好像这条街充满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灵魂龌龊与道德溃烂,而这种腐朽与破落的文明与习惯,所腐化的正是被咱们的社会寄托厚望的天之娇子,这就激荡起了受众的忧心忡忡与道德批评,堕落街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事实的本相到底如何,已经变得无人问津了.高级学府的周边环境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大学生的精神生活与道德水准成为学者热议的焦点.至今仍然记忆弥新的是那篇报道发表后,从全国各地的家长打来的电话让湖大的学生宿舍洋溢着一股焦急而长久的"道德劝谕"气味,以及尔后关于这个记者为何在该报道之中只字不提同样分享着堕落街的爱恨情仇的湖南师大的原因的种种风闻.事件终极以《中国青年报》的公然报歉以及一些对于湖南大学存在"领导意思"的正面报道而停止,但对于这条街道的感情与记忆却开端疯长、蔓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对抗的教义,到了这里演绎成了哪里有批判哪里就有迷恋,原来仅仅承当世俗社会的花费主义功效的街道,忽然镶嵌到一代代学生的青春记忆的最隐秘的深处,这些在堕落街上不断闲荡的年青人,以一种反讽与嘲弄,甚至带有一点恶作剧的方式,持续着对于堕落街的豪情言说与日常休会.记得有一位晚多少届的学生曾在文章中戏谑,http://www.momy.info/,恰是由于读到了《中国青年报》的重头批判文章,才决议要报考湖南大学,这是家长们、消息记者、人类灵魂工程师们等都万万猜想不到的.
二、腐化街PK象牙塔?
一条街道的命运为何引发如此剧烈而漫长的舆论?这种舆论所表征的民意在对堕落街的处置方式中是否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与采用?这条街道并无漫长的历史,绝对于岳麓书院的千年纪月,它年轻得有点青涩,这条街道也没有什么举世无双的文化,相对于岳麓山从山脚到山顶的儒释道文化,它浅陋得有点空泛,如果必需给它找到一顶文化的桂冠的话,那就是青年社群的亚文化,一种与世俗社会的消费文化接轨,却又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消费文化的时尚密码的混杂型文化状态,尤为主要的是,这条街道承载着一代代年轻人的私家情感与历史记忆.相对于课堂里的精神成长与常识丰盈,这个如今在某些人的眼里,已经成为必须割舍的一段溃烂的盲肠的堕落街,却是这些青年人磨砺自我、感受尘世的成长空间,他们在这里学会洞察人性与人心,感受多元与混沌,阅历挫折与放肆,播种潦倒与诗意.之所以难以割舍,是因为这条街道已经内在地构成了青春,构成了那种有点叛逆却又像撒娇、感到虚无却又想坚守、标榜特立独行而又盼望被社群生活接收的青年文化.
正如一名网友在回想堕落街的征文里所抒发的那样:"毕业以后,我仍旧找机遇晃荡在这条街上,回忆我们逝去的不怕天不怕地的青葱岁月.一边回忆堕落街上的最后一顿搭伙饭,一边看看这条留下深刻印象的老街,看它繁荣如旧,看它青春长在.在我们的心中,它更多的时候,不是一条无所不能的休闲小街,我们的生活也不因这三个字而真正l堕落r下去,它给我们更多的感受,是那种无牵无挂、快活生活方式的享受过程,以及给了我们无处开释的青春的宣泄借口.青春无敌,堕落街也就成了烙刻在很多河西学子心灵深处的时代印章."
确切犹如这位"街友"所描写的那样,毕业后的这些年,我也时常在路经长沙的时候晃荡到这条街道,晃荡到红苹果餐厅,晃荡到晚风卡拉OK厅,晃荡到堕落街上到处弥漫的世间烟火气之中,而在这种漫无目标的晃荡里,消逝的旧事会历历重现,甚至会从活着的这条街道浮想联翩到已经死去多年的另外一条堕落街.大一时班级聚餐的蓝带啤酒,在当时班长引诱下的一班同窗的第一次集体上网,大四报社实习时代的常常性的夜宵,口味虾、麻辣烫、长沙臭豆腐、油炸花生米、啤酒等等,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毕业时同窗告别聚餐时的感伤气息,以及被我们扔掷到地下室的餐厅地面,碎成一地鸡毛的啤酒瓶与磁质茶杯,等等,每个人有着他本人对于这段岁月的奇特回忆,这种回忆固然并不必定深刻,却形成了个人的历史与性情.世俗与神圣,在现代社会并不是可以截然离开的,有些朋友青春无悔地在这条街道吃喝玩乐四年,而后拍拍屁股走人,而有些朋友却在可以在尘埃里看到"诗意的栖居生活"的可能性,两者并无价值的高低,只有是基于自我意志的抉择,同样值得尊重.
如今的这场对于一条弱势街道的暴力围剿与污染活动,所折射的除了一座被称为中国最拥有"娱乐感"的内地省会城市在堂而皇之的口号下所暗藏的急功近利(这种功利主义或者说发展主义的思路往往是疏忽个体的情感记忆与集体的文化认同),更多的是表征在本日的中国社会,精英文化与世俗社会之间的角力与博弈.大学的自我认同发生了深入的断裂,她好像既得承载遗世独立的超出精神,认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魄力,着力于精深学识的研讨,同时又得实现培育市场社会和国家意志所量身定做的经世致用人才的目的,从而不得不更多的与它说鄙夷的经济与权力产生对接与交易.北京大学南墙在恢复高考后几十年中的拆了又建的悲情故事,所流露的恰好是以象牙塔自居的大学与代表世俗精神的市场社会之间的聚合分别.在这样的一种历史窘境里,对于一条街道的拆除可能发生多大的隔离世俗生活的效率,切实是令人怀疑的.对于大学精神的失踪起因的种种探讨,我们习惯的批判门路是从世俗社会对于神圣校园的传染与腐蚀开始,这种思维定势往往想当然地在大学与社会之间进行某种区隔,似乎大学是清洁和单纯的,而社会往往是腐烂和庞杂的,前者是幻想,而后者是现实,这种思路掩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在今天的大学校园,权力机制与粗俗文化的再出产与运行,与社会甚至官场遵守着简直同样的模式,官本位文化、行政主导、权力意志等已经在90年代以降急剧地侵蚀了本已复苏的大学自主文化与自由气息,能够说,大学所象征的精英文化自身已经沾染了悲剧性的权利病毒,它所言说的那套一本正经的义理与心性之学,与它在实际的运作中所展示的权力的狂妄与恶俗的嘴脸,构成了布满反讽的笑剧画面.因而,我们所应当追问的不是如何通过空间上的外科手术式的切割,来捍卫大学的纯粹性,而是如何从大学文化本身所存在的弊端与关键动身,通过内在的反思与批判来重建一种自由而民主的精英文化,大学在高调批判社会的堕落的同时,兴许更应该低调而切实地追寻内在的德性.在堕落街的拆迁进程里,民心与官方意志显然造成了对峙,而最后的成果是具备暴力颜色的推土机开进了这条街道,以公共好处与群体意志的名义强行拆迁,并且据说被拆迁者的弥补等各方面也没有得到充足尊敬,民意受到了又一次来自权力的粗鲁蹂躏,这种情况我们在北京大学三角地的拆毁里曾经感想过,在喧嚣一时的大学校园整体搬迁里也曾经感触过,我们可以设想,一个没有历史感与历史意识的校园,只管打扮得花枝飘扬,仍将显得像一个暴发户一样猥琐不堪,我们无奈想象,一个不尊重和收藏在校学生和毕业的学生的情绪与记忆的大学,将如何可能博得校友对它的纪念与敬意.批驳家张闳曾在长文《丽娃河上的文化幽灵》里蜜意追忆了80年代、90年代之交的华东师范大学的后门文化,在他看来,这种浪荡的、边沿的、反水的后门文化偏偏是形成大学精神的因素,而那个时期丽娃河畔孕育出的作家群体与此也不无关系.这些年,在整理大学周边环境与校园文化的名义下,我们可以看见的是大学校园有活气的各种亚文化的衰败和多元性的损失,校园刊物的萧条,尤其是校园BBS的高度管控更是导致多样化声音的缺席,加上就业的不景气和尘世生活的压力,导致全部校园弥漫着一股服从与游戏型的犬儒主义文化,而与此同时,国度意志跟公共社会对于大学的翻新才能又有着一种充满焦急的等待,没有思维之自在,没有独破之人格,不生活之多元,没有文化之驳杂,定于一尊的校园怎么可能催生立异的火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学应该成为民主的碉堡,自由的守护神,不是在隔离社会的堡垒里唠叨民主与自由的符号,而是在参与社会的变迁里推动自由民主的文化与实际.
三、解读一所大学精神的四个机密通道
曾经在与一位如今在《中国青年报》工作的同学挚友闲聊里瞎扯湖南大学的精神,我们都以为堕落街所象征的世俗文化也是构成湖大精神的一个要素,而这些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曾经见证过我们的青春的街道的一一消逝,我们却无能为力,只能哀悼.在当时的探讨里,我们达成某种程度的共鸣,认为堕落街文化所具有的游戏精神、反讽意识、世俗情怀、叛逆气息等,在某种意义上表征着青年人不可或缺的波西米亚精神,这种发祥于捷克斯洛伐克的精神,所强调的正是一种与主流文化与意志疏离,而将自我流放到对于精神自主性与生活唯一性的追寻之中的文化精神,今天的中国社会,http://www.2ccom.info/,通过政治宣扬、传媒话语、家庭教导、社会教条等所大批再生产的是另一种恰恰相反的布尔乔亚精神,一种中产阶层式的雅皮士文化,这种文化寻求文雅、舒服与精巧,但往往内在地具有遵从主流意识与权力意志的特征.1990年代市场社会崛起以后,80年代成长起来的波西米亚文化迅速地被边缘化,"小资"成为新的人生理想.这种对于可能生活的活泼展现,以及社会变迁带来的繁重压力,导致这几代的青年人从一进校园就似乎置身于无处可逃遁的物资生活的重压之下.
对于湖南大学校方来说,堕落街文化所隐喻的波西米亚文化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充满羞辱感的历史记忆,因此急于将它从长沙河西的舆图上彻底抹去,而对于曾经湖大和当初湖大的学生来说,它并非如斯令人困扰,反而让人断魂.我曾与一个友人戏言,没有堕落街的湖南大学,也许在某种水平上也会丧失其精神上的完全性.是的,湖南大学有代表儒家文化的申明远扬的岳麓书院,这所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书院,曾经过宋代办学家张栻、朱熹等主持过,在近代中国更是人才济济,造就出魏源、曾国藩、谭嗣同、左宗棠、杨昌济等一代代名将和名士.这所千年学府在90年代当前的中国,更是因为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千年庭院》,和江堤(才干横溢的江堤先生于2003年7月因病早逝,年仅四十余岁,留有书写岳麓书院的《山间庭院》、《瓦片》等文化等散文集)等作家、学者等与湖南电视台合办的千年论坛而蜚声国内外.岳麓书院的存在,就表征了传统的活力与潜力,而传统才是精神的根脉,是灵感的源泉,其中的楹联、碑刻、训诫、后花园等都以什物的直观情势,展现着精神生活的可能.
而学校核心的东方红广场却代表着另一种文化,广场上耸立着宏大的毛泽东雕像,其背地镌刻着按照毛手迹龙飞凤舞的的《沁园春 长沙》,雕像面向曾经存在过的堕落街止境的滚滚流淌的湘江,背对枫叶红遍、层林尽染的岳麓山,气概恢宏而霸道,排他而专断,这正是20世纪的革命文化所具有的精神特质.自从李泽厚、刘再复的"告别革命"说盛行一时以来,离别革命已经成为一种公共空间里的文化时尚,但假如没有对于革命历史的切实记忆与检查,没有对于人道幽暗和权力机制的洞察与安置,弥漫暴力的革命如何可能告别?而东方红广场的意义恰恰在于,它以真实 未审的"名与物"的方式,东方红、广场、毛泽东等等,这些都未然成为革命的记忆元素,成为生活在21世纪中国的大学生无法告别的历史遗产,这种历史遗产恰正是精神自我成长的出发点,如果去除掉,反而象征着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立场,而这种虚无主义的态度往往导致的是悲剧的重来.
湖南大学背靠的岳麓山,以及前对的湘江,则代表着一种城市里的山净水秀的天然文化,对于中国的绝大多数大学来说,都没有这样的被自然山水围绕的做作环境上风,http://www.elieou.info/,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山南水北之间,自然可以让生活在都市文化的"古代性牢笼"里的青年学生,感受到自然的空灵与巧妙,触摸到山水的性格与慰藉,领悟到短暂与永恒、生与逝世、肉身与灵魂、博大与狭窄、深奥与肤浅等种种最终问题,没有对于这些人生根本问题的思考,以及自我与天然关系的探寻,心智注定是不会发育得丰盛与成熟的.因此,岳麓书院代表的传统儒家文化、岳麓山和湘江所表征的自然文化、东方红广场合勾连的革命文化,以及即将消逝的堕落街隐喻的世俗文化和波西米亚文化,恰恰是湖南大学的四种彼此依存在统一空间的精神元素,结构着湖大人的复杂多元的品德与性情.湖大人可以在日常生活里,在这四种文化空间里自由流转,来回沉潜,而随同着年底堕落街的彻底消散,这种共生性的互补的文化系统将面临着缺失一角的危险(这种危险也可能通过另外的街道的发展来得以调节),同时也以物质形式的消逝的方式,卷走了整整几代青年学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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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4 00: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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