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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罗毕的西南角，有一个叫基裴拉（Kibera）的贫民窟。每次我们驱车前往著名的内罗毕国家公园的路上，总能看到它。从我们的车窗里往外张望，只能看到一片片暗灰色的铁皮屋顶。朋友告诉我们，这是肯尼亚最大的贫民窟，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之一，人口密度每平方英里3000人，在世界贫民窟中占首位。那里居住着70万的穷人，约为内罗毕人口的三分之一。内罗毕总人口300多万，全市共有近200个贫民窟，居住着160万人，也就是说，全市有一半的人口在贫民窟里生活。
我总想去那里看看，但朋友告诉我，那里治安状况很不好，杀人抢劫的事时有发生，因此一直没有敢去。2003年初，环境署决定派我到北京工作。我想，这一走，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去了肯尼亚几乎所有美丽的地方，但没有去过这令人望而却步的贫民窟。再不去，可能会造成终身的遗憾。
我找到了中国国际广播电台驻内罗毕的首席记者兼台长杜顺芳，对她说了我的这一愿望。她通晓斯瓦希里语，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她说，没有当地人陪同，是万万去不得的。但她说，新华社内罗毕分社有个黑人司机约翰就住在基裴拉，她曾请他带领参观过这个贫民窟。我们请她与新华分社联系安排约翰带我们去参观。
新华分社很快作出了安排。启程前，我太太特地到商场买了许多糖果和饼干。2003年2月的一个下午，约翰一人身兼三职，即司机、向导和保镖，带我和太太和杜顺芳，一起参观了这个举世闻名的贫民窟。
约翰将车开进了基裴拉，在一个十字路口将车停了下来。那里有几个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不知在干什么。他们见了约翰，都与他打招呼，显得非常亲热的样子。约翰和一个中年男人用斯瓦希里语说了几句话。他向我们解释说：“我让他帮我照管一下汽车。”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低矮破旧的铁皮房，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到处是高低不平，泥泞狭窄的小路，到处是垃圾，到处是污水，散发着臭味，不时还可以看到粪便。约翰告诉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卫生设施，没有上下水。街道两旁是各色各样的商店，有理发店、杂货铺、饭馆，还有酒吧，看上去都很简陋和破旧。
约翰说：“我带你们去参观一家有钱人家吧”。我们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里还会有有钱人。我们跟着约翰进了一户人家，一位老太太出来迎接我们。一进大门，看到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个不小的水箱。女主人告诉我们，她儿子是做水买卖的。儿子每天到自来水公司买水，用手推车将水推到基裴拉来卖，并将一部分水储藏在水箱内，有的人也可直接到她家来买。约翰告诉我们，这里的老百姓都是靠买水贩子的水生活。水很贵，所以大部分人只买来饮用。附近有一条小溪，是内罗毕河的一条支流，人们都在那里洗衣。这里没有下水道，生活废水都往街上泼，有的就流入小溪中。老百姓的化粪池都很浅，一下雨，就会溢出来，也流到小溪中，因此溪水总是很脏的。我问约翰：“你们洗澡吗？”他说：“大多数人不洗澡，没有钱买水。” 我们进了老太太的家。有两间房子，都很小，但很干净。外面的房子里有一个桌子，几把凳子，还有一个柜子，里边房子有一张大床，两间房子都显得十分拥挤。这就是贫民窟的富人。
我要约翰带我们参观一家穷人的家，他开始有些犹疑，后来说：“我带你到我朋友家吧。”他朋友是一个剃头匠，出去做生意了。他的老婆在家，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房子就在马路边上。我们去时，女主人和小孩正在家门口的马路上玩。当我们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开始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约翰给他说明了来意，她立即热情地把我们领到了她的家中。我太太拿出了一些糖果和饼干，放到了小孩的手中。小女孩很有礼貌，用斯瓦希里语说了声“Ahsante”(“谢谢”)。这是一间不足三平方米的小屋，没有一扇窗户。房间内有一张很破的床，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几件旧衣服，还有一张破沙发。女主人解释说，这是有钱人扔掉的东西，他丈夫捡回来的，她女儿晚上在上面睡觉。屋子里还有一个塑料水桶。这几样东西，房子已经塞得满满的了。这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问女主人：“你有工作吗？”她回答说：“想找个工作，但找不着。”眼神中流露出失望和无奈。房子的一角放着一个很小的煤油炉，是用来做饭用的。我问：“能吃饱肚子吗？” 女主人说：“No.”约翰告诉我们，他的朋友在贫民窟给穷人剃头，每天赚几个先令，连“五咖里”也吃不饱。“五咖里”是用玉米面做成的一种主食，大部分肯尼亚人主要吃这种食品。她告诉我们，这房子是租的，一个月房租要500先令。铁皮房象蒸笼一样，热时闷热难耐，下雨时又极潮湿。她说：“我们也习惯了。”临走前，我太太掏出1000先令，交给女主人。女主人连声说：“谢谢”。她把我们送到大街上。约翰说：“基裴拉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有的还要穷。”
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学校。这是一个大约十几平方米的房子，矮矮的，黑板、桌子、椅子都十分破旧，黑板上写着一些英文字。我们到达时，正好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见到几个黄皮肤的中国人的到来，都十分好奇地围拢过来。孩子们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约翰告诉我们：“基裴拉大部分人穿的都是二手衣服，商人在欧洲收集人们丢弃的衣服，然后运到这里卖给穷人。”我太太将带来的糖果和饼干分发给孩子们，他们都说：“Thank you”。我和在这里教学的年轻女老师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这里就她一个老师，用英语和斯瓦希里语两种语言教学，小学毕业，学生可初步具有英语听说能力。她也告诉我，这些学生的家庭都很穷，小学毕业后很少有上中学的，但又说，这些孩子还是幸运的，贫民窟里许多孩子连小学也上不起。
我问约翰，贫民窟居民主要靠什么为生。他说：“有些靠手艺生活，如理发、修理电器等，大部分人靠打工为生，如盖房子、修路、给有钱人当佣人等。他说，他是最幸运的，在中国的新华社当司机，有比较高的收入，中国人对他很好。但基裴拉大部分居民没有他那么幸运。我问他：“你在这里是不是算富人了？”他笑笑说：“不能算富人，但也不穷。”他说：“这里很多人没有工作，少数人就去偷去抢。还有不少年轻女孩，去当妓女。”
据报道，内罗毕有一万多名妓女，大部分是贫民窟中穷人的孩子。内罗毕市中心的一条街道上，晚上经常可以看到许多年轻的黑女孩在街上招徕顾客。当我们的汽车经过这里时，她们就会挥着手，喊着“Hello, Hello”。我们从未敢停下来。我的一个同胞和朋友有一次告诉我，他曾开车经过这大街时把车停了下来，放下驾驶室玻璃，探出头去，一个穿长裤的女孩立即奔了过来。我朋友说：“内罗毕普通女孩大多穿裙子，大街上穿长裤的都是妓女。”我朋友问：“How much?”（多少钱？）女孩答道：“One dollar.” （一美元）。我朋友说：“Itis too expensive.” (太贵了。)女孩答道：“No, it is cheap!”（不，很便宜的！）我朋友开着车离开了。听了这个故事，我感到有点心酸。
这时，我想起了内罗毕街上的流浪儿，我们叫他们street boy，仅内罗毕就有25000名。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从更为贫困的农村来的，在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在名为CityPark Market的菜市场周围，我们经常可以见到流浪儿。他们衣不掩体，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白天在大街上乞讨，晚上则躲在马路边或大树下过夜。见了我们，他们就会奔过来用英语说：“Iam hungry. Give me one dollar please.”(我饿了，请给我一美元吧。)有的孩子见我们把车停下来，就连忙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破布，说： “Clean your car.” (给你擦车吧。)他们没有水，是擦不干净的，我们一般不会让他们擦，但会给他们一些零钱。与他们相比，贫民窟的孩子似乎还是幸运的。
车子离开了贫民窟，经过MUTHAIGA,这是内罗毕的一个高档住宅区。一座座漂亮的花园洋房，高高的围墙上爬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墙上架着电网，门口站着保安，高级轿车进进出出，与那低矮肮脏的贫民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全世界尚有10亿人和基裴拉的居民一样，住在贫民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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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6 22: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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