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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发生了一起盗窃案。
故宫与盗窃,很容易让人朝“故宫盗宝”的路上想,国宝失窃、江洋大盗等等,就像孙殿英盗发清东陵,就像1992年开封被盗56件国家级文物,可做正剧和大片的题材,但结果却如同周星驰电影一样无厘头,类似凌凌漆以一把卖肉刀承担了救国的大任。
首先是失窃物品,不是国宝奇珍,而是香港一个私人博物馆所藏的距今约50年的化妆盒,共9件。故宫行窃,盗的是连文物都还算不上的展品,已不无买椟还珠式的怪诞。接着是案嫌抓获,乃是28岁的山东人、在北京落有小案底的石柏魁,还是个上网爱好者,于是就在网吧里落了网,哪里有江洋大盗的影子?
已经披露的案情,更加令人不可思议。据说,石柏魁是在故宫参观,临时起意,在故宫下班清场时藏在里面,晚上就敲墙砸玻璃将那些展品盗走。上万的监控探头、完备的警报系统,一无反应。又称当晚值守人员曾发现可疑之人,趁值守人员向有关单位报告情况时跑掉,然后故宫所有值班人员、备班人员、驻院民警及武警合院大搜,未获。这又是一个奇迹。
这个可疑之人是否就是石柏魁,还不能肯定,当晚另有人进入了故宫,也是可能的。当然,更加可能的是这个可疑之人就是石柏魁,那么当时他应该是已经得手。
我想,这个事情的意义,就在于石柏魁对“国家级安保”起到了一种“祛魅”的作用。简单地说,从名头和堂皇程度来说,石柏魁毫无分量;但从实际效果来说,石柏魁与故宫安保系统是水平相称的对手,而且在对弈中石柏魁获得了胜利。
故宫安保以保证国宝安全为目标,人员配置豪华,设备配置先进,体系构造完备,更有多年夙夜不懈的坚持。而石柏魁,不过贩夫走卒而已,临时举意,急时应变,一举突破故宫,使国家级安保体系颜面无存。石柏魁的特殊贡献,就是使我们知道故宫所谓“国家级安保”外强中干、内瓤空虚,似乎只能与贩夫走卒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我们看一些窃案电影,总是看到行窃者人人绝活在手,目标准确,周密计划,集团作案,然后惊险重重,才告得手。那也是一种势均力敌的较量。而石柏魁是一个入宝山而取边角料的主儿,也说不上绝活、计划,空身一人,施施然进出。故宫安保的水平,就是不足以应对石柏魁。
周星驰的电影,就不像那些大片隆重。国家大事或者大是大非,在他那里都化作一股轻烟,一句句谑笑,堂皇牌头配以市井比附,高头讲章表现为市俗笑料。审美上说,反差造成了喜感,心理定势的颠覆带来了快乐。但意义上,无厘头解构了那些高耸巍峨的社会构筑。石柏魁与故宫安保的一夜纠缠,无须改编,就可以拿去拍摄周星驰的电影,不是“故宫勇擒石柏魁”,而是“石柏魁大破故宫”。
我甚至觉得周星驰是一个预言家。有一个古代笑话说,某官刺配人犯,常有错别字,改正时就叉掉错字,再刺一遍,所谓“人皮上打草稿”。在周星驰的《龙的传人》中,效法岳母刺字的励志人物,背上被刺了“龙的船人”,然后打上叉,改“船人”为“传人”。我不能肯定周星驰看过“人皮上打草稿”的笑话。但这回故宫又如“龙的船人”一般,演了一场正经台面的滑稽。破案之后,故宫给公安机关送了锦旗,词曰“撼祖国强盛,卫京都泰安”,可惜送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发现错字,送了后又不好意思认错,只好一路错到底,连打叉改错的勇气都没有。当然,这只能算“故宫窃案”电影的余笔。
失窃藏品的主人表示,大家不要指责故宫。故宫则在失窃后道歉。我想,就与石柏魁合演一曲闹剧的成功性而言,故宫真的不该被指责,否则我们是看不到这么现实的无厘头剧目的。而且武不足保卫文物,文不足用好汉字,文武双失,这才算情节完满。丢人如同丢靴子,放一只提一只不好,两只一起丢了,这才令人不留悬念。
媒体正在揪住故宫窃案的疑团,对故宫安保痛辞切责,问责当属不可回避。对此,我不想再说,只想讲一点题外话。
这又是一个笑话。话说草民想象,当了皇帝就床两边都放馒头,左边一口,右边一口。这是说人连幻想都难以超越自己的生活。但故宫不敌石柏魁表明,把庞然大物朝不可一世的路上想,也未必就不是脱离真实。庞然大物都是气场强大的,使你慑于声威,但有时也只是得益于你的神化而不敢近前。何谓土崩瓦解,何谓一触即溃,想象中不可撼动的故宫安保提供了一个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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