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已渐渐远去

夏成庚鑫

父亲过世已四年有余，去世的原因是得了绝症。父亲是怀着对疾病的无奈和对美好生活的留恋离开人间的。记忆中的父亲脸色白析，体态适中，眉宇里透出智慧，言谈中充满自信。父亲老年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早起锻炼,晚上早睡，空闲时种点蔬菜，收获后骑着单车送给我们姐弟几个尝鲜。因此到了八十有二的年纪，看上去才七十挂几。父亲最喜旅游，每年里总有几次出去走走，回来时捎上几样东西送给下辈们。父亲的最大遗憾就是未能去港澳旅游最终因重病缠身未能如愿，成为一大憾事。父亲一生身体健康，连感冒也很少发生，心目中的父亲能活到一百多岁，父亲自己也这么认为，但是未能做到。天不遂人愿，父亲的疾病虽经手术治疗，终归无用，还是离我们远去。
　　父亲的生平是曲折的。上世纪二十年代父亲出生在慈溪天元的一户许姓人家，因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在父亲三四岁的时候，祖父母狠狠心将我父亲和姑姑送到宁波。父亲还算幸运被一户开小油坊的家境还算殷实人家收养，但是好景不长，养祖父英年早逝，养祖母靠着有点家底，供父亲念完高小。十几岁就到上海学“生意”后来在上海“一大呢绒行”做销售，奔波在上海与南京之间。临近解放时，时局不稳，呢绒行的老板举家搬迁去台湾，希望父亲同去，最终因父亲离不开家乡，舍不下祖母而没去成。祖母就叫父亲回家，娶妻生子，种地度日。从此瘦弱文静的书生娶来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刚解放时鄞县县政府邀请父亲去教育局工作，不知什么原因，未能成行，父亲也没说起，直到父亲过世后我才听说的。

　　父亲后来担任大队会计一直到退休。其中一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上世纪九0年的夏末，那天我回家看望父母，刚到家父亲就喜滋滋叫我上楼，说有东西给我看，我想父亲一定得到古董之类的宝贝了，他打开写字台的抽屉，颤抖着的双手从铁皮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红布包，神态庄重地说：“我有了助理会计师的职称，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农业工作者”。我当时心里很觉不屑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真是的。背后与姐姐一起笑话父亲。直到若干年后我们姐俩双双获得副高级、中级职称时候，才深深的体会到已到花甲之年老父的感受。这是父亲 最后的也是最高的职称，是何等弥足金贵。

　　那一件事以后，没过几年父亲就退休在家，安度晚年。依稀记得有一次，父亲送我姐俩去公交车站，(那个时候老家已经快要拆迁)，父亲脸上充满笑容兴奋地说过不了几年我和你妈就能住上高楼大厦，老了老了也能享福了。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做儿女的真是欣慰，说话间501路公交车来了，我们快快上了车。透过车窗见父亲已经转过了身子，跨过水沟，行动还算敏捷，但步履已不轻快，头上也有少许白发，背微微显得有点驼，使得身上淡咖啡色的外套看起来有点显短，烟灰色的毛衣露出了一角，深灰色的裤子倒还合身，是父亲自己做的只是有点旧。

　　望着父亲的惭惭远去的背影，双眼模糊起来四十多年前的往事浮现在脑海：那是文革期间我读小学五年级，当时学校组建了军乐队我是队员，那天放学前老师通知我们说委会成立，要我们乐队去军官会报喜，需穿白衬衫黑裤子，我可高兴坏了，心想总算可以去表现一下了，放学回家后，趁着晚饭时间同父母说了此事，不想妈妈说“不是逢年过节做什么衣服，再说家里日子过紧巴巴的，不行。我赶紧说：老师规定一定要的，妈气呼呼的说：那咱就不参加那个什么队了。我眼泪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饭也不吃了，这时父亲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女儿不哭，不就一件白衬衫吗，叫你妈明天去扯布，晚上爸爸给你做。 那年父亲为了省钱，刚买了缝纫机，利用晚上时间缝制全家的衣服。我如期穿上新衣服，这可是父亲花了大半夜时间赶制出来的呀，也是我最好的一件衬衫。后来听妈妈说这是给父亲补身子的钱给我做衣服了。

　　父亲的身体还蛮健康，谁知老天不公，阎王已写好请柬，邀请父亲天堂工作，只不过没发出而已。第二年春天父亲略感风寒去看医生经检查确诊为癌症晚期，儿女们悲痛欲绝，但也无可奈何，经过手术，没多大起色，母亲好像早有预感，每每对着窗前的栀子树发呆，口中呐呐：怎么就枯萎了?好好的怎么就枯萎了........难道草木也有灵心，这可是父亲二十几年前种下的老树啊!才一年多时间病魔夺去了父亲的生命。真是：父亲的英灵尚未离去，窗前的栀子已经枯萎。

　　父亲是值得称道的。父亲虽说不上通古博今，但有很好的文化底蕴，记得小时候我们常挤在大人堆里听父亲讲那夏商的无道、春秋战国的内乱、秦皇统一六国的威武、汉朝末年的三国鼎立、大唐盛世繁荣、宋代的清明上河图、元朝的疆域辽阔、大明抗倭持久战的胜利、清朝的封建制度。从小的耳闻目睹使我们也知历史一二，为以后工作学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肖像画也不逊色很感人且具教育意义。是村上的秀才。还记得儿时的我们，常常看到父亲站在木凳子上写标语，出墙报，画图画，高高的背影略显清瘦，但很精神。还常常看见父亲座在小桥上读报给村民们听，时不时还做些讲解。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地方是方家大院，因为那里有很多父亲作的“三国演义”的人物画， 最有印象是“诸葛亮”与“黄忠”“花木兰”的画，画旁配有文字如：青年象诸葛亮，妇女像花木兰，老年象黄忠等等。我们边玩边看，依照画中人玩玩游戏不亦乐乎。父亲爱好文物，常听邻居们说起：上世纪六十年代平坟造地，出土了不少陶器石碑之类文物，村民们认为这些坟里东西是不吉利的扔掉算了，父亲知道后立马阻止，籍着现成的文物为教材给村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文物保护课，然后亲自摇船和村民一起将文物送到天一阁文保单位。

　　父亲一生平凡但不逊色，可亲却不失威严，是一个被公认了的好人。父亲虽然离我们而去，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们心中。父亲的背影已渐渐远去，但父亲的精神、品德、才华却让我们受用一辈子。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能够看到，我们的母亲还健在，兄弟姐妹是那么的团结祥和，生活过得那么幸福快乐。愿父亲天堂里平安。赋词一首：写给天堂里的父亲

　　沁园春 梦

　　先父驾鹤，仙然西去 ， 四年余焉。令家中儿女 ，多有挂记 ;当年书生 ，堂前读书 ， 庭园种菜 ， 谈笑风生 ，杨柳岸剑舞太极。须试问，挥毫写春秋，谁最倜傥?

　　故地今日重游，期能慰父殷殷之盼 。望顺德华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烟雨长廊，黄墙碧窗， 魂牵梦萦。风雪中茶花独放，看今朝，高楼拔地倔起，天堂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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