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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路小川
当@走饭在微博上玩味词句时,谁也不会想到她已下定决心去死。当饭局上的陌生人笑盈盈递来名片时,谁也不会想到抑郁症已成世界第四大疾病。
科技每天都在更新,各种数码设备每天陪伴着我们,填补了原本用来空虚、无聊、发呆的时间,甚至侵占了原本应该用来工作、交谈、睡觉的时间。网游里有最性感的虚拟女友,微博可以引来数万人关注,视频网站的电视剧不插广告,网上商城24小时不打烊……
互联网上充满五光十色的声像,让人不睹不快,一个人说他离开电脑去睡了,经常是去躺在床上继续看手机。正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雪莉·图克尔在《一起孤独》中写道,我们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处于一个陌生的世界。
“你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当你自成一体,无家可归。/像个局外人,又好像一块滚石。”鲍勃·迪伦过去在《像一块滚石》中唱的,多像今天双眼紧盯显示屏的我们。
然而众声喧嚣之中,我们却感觉越来越孤独了: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不断刷新微博看好友在干些什么,邮件没有被立刻回复就感到沮丧不安……
那些飘在风中的代码左右了我们的情绪,饭桌上,每个人都低头玩手机或平板电脑,话题也经常围绕着社交网站上正在发声的人和正在发生的事展开。
为什么我们感到越来越孤独?
因为我们依赖科技而不是彼此、羡慕别人而看轻自己,因为年老者无所依靠、独生子女孤独长大,因为有人背井离乡、情感无着,因为我们对社会缺乏信任、对城市缺乏认同,因为有人为声名所累、为创作与世隔绝,因为孩子患上孤独症,因为总有人选择独善其身。
尽管我们今天所面对的好处跟困境都是前所未有的,人类的情感需求却从没变过,这十二种孤独证实了今天中国人的焦虑,他们正一路小跑地追求更新更好的生活方式,却在陌生的途中陷入喧嚣的孤独。
赫拉巴尔的小说《过于喧嚣的孤独》是一位孤独的废品收购站打包工的独白,他独自在肮脏的地下室工作了35年,用那些被丢弃的字纸将自己武装成心灵最丰盛的人。这个精心酝酿20年之久的故事,实际上是赫拉巴尔面对喧嚣的孤独时,给出的解决方案——“在社会的垃圾堆之上而不掉进混乱与惊慌”。
“因为我有幸孤身独处,我从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为我有点儿狂妄,是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而无限和永恒也许就喜欢我这样的人。”
第一种孤独:依赖科技而不是彼此
“想你,请与我联系013701059553。”2000年12月,艺术家何岸在深圳街头设置了一个霓虹灯箱,吸引数百个陌生人打来电话。2011年10月,失恋的美国人杰夫·罗格斯戴尔也做了类似的事,他将电话号码贴遍纽约,竟接到6.5万通来电。来电五花八门,有推销的、寻一夜情的、谈想法的,也有孤独者闻到同类气味而来。
今天,虚拟身份比真实身份更具符号性和辨识性。现实生活中我不认识你,但报上网名,发现我早就关注了你。人际交往的第一步不是我加你微博就是你加我QQ,网上点餐,在线游戏,通信基本靠摇微信,连亲密接触都可通过视频完成,只要自己的感受是真的,没人在乎与自己连线的是不是一条狗。
对网络的依赖,也使我们成为精确的目标消费者。看了亚马逊根据购买纪录推荐的“你可能感兴趣”,真会产生一种被了解的感动。
第二种孤独:谁都过得比我好
Instagram这类拍照工具,就是为了把平淡无奇的生活美化成传奇,晒出来让围观的人感到羡慕。雪莉·图克尔将这种炫耀称为“演示焦虑”。
网络上充斥着大量此类“焦虑”,你所观看的每一个人都把暗面转到后头,只给你看精彩和美好。尤其是女性,展示与比较是她们最为看重的,包括可能令人羡慕的细节,也包括阅历和见识。花在观看别人幸福上的时间越多,你就越沮丧。
“人们为查看曾经好友、配偶、同事的信息支付了心理代价,他们不该再关注这些,这有害情绪健康。”雪莉·图克尔说。
第三种孤独:老无所依
87岁的撒切尔夫人如今年迈多病,儿子一个多月才来探望一次,女儿经常忙得几个月都来不了。英国保守党成员斯派塞在新书《斯派塞日记》中透露,撒切尔夫人也后悔过,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将为了家庭放弃从政。
在中国,养儿防老的观念正逐渐失效,最经常的相处方式是:子女为生计奔波,老人则照顾孙辈发挥剩余价值。退休之后,大多数老人就失去了社会认同,也缩减了社交。今年春节,一位68岁的大连老太独自在家,寂寞到摁马桶玩,两个月冲走了98吨水。
第四种孤独:独生子女
过去,中国人生活在充满情感联系的关系中,要面对父母长辈、兄弟姐妹、妻子、孩子等,大家庭中诸多热闹。而独生子女一代没有兄弟姐妹,亲戚也越来越少。每个孩子都处在“421”家庭结构的金字塔顶端,被整个家庭细心呵护。
小儿之间的推搡嬉闹,总在第一分钟就被大人制止,谁也不许自家孩子吃亏,唯有减少物理接触。父母希望孩子有玩伴,但这玩伴也要是他们认可的,在合肥,甚至有网站组织“宝宝相亲”,由父母为孩子挑选玩伴。
过去中国人讲究的人情世故,今天很多都被从简从略了,唯独自我被越放越大。面对硕大无朋的自我,难免有深切的孤独感。
第五种孤独:离开故乡
2012年4月,郭台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说:“如果我们对员工有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就不会像现在‘要一个来三个’……”事实是,为生计,初入城市的农民工只能流血流汗。流水线上的工人,哪一个做的不是高强度低收入的工作。
过去在乡村野蛮生长,一入厂门,再也不得自由,甚至私生活受限,连基本的情感需求都无法满足。
在男女比例失调的东莞,一些厂内“一夫多妻”是常事,女工怀孕后多被抛弃。可怜离开故乡时,她们中的许多人还只是孩子。
第六种孤独:因为爱情
2011年,台湾未婚女性为217万,男性为270万,平均婚龄持续推后,很多人找不到情感归宿,连林志玲也嗲嗲地说:“没有男生追志玲,只有时间追志玲。”
36个月爱情即退潮的危险始终存在,艰难相处磨损了激情,女人怪男人不守誓言,男人怪女人不似当初,有伴侣常比没伴侣更孤独。
法国连环枪击案嫌犯穆罕默德·梅拉赫的律师,也拿情感理由当辩词:“梅拉赫在行凶前婚变受刺激,他作案时肯定感觉自己像‘一匹孤独的狼’。”
第七种孤独:我不相信
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有多少用来“互害”?你有地沟油,我有假蜂蜜,你卖毒牛奶,我卖的牛肉其实是染色猪肉。为了逐利毫不犹豫同流合污,东窗事发便说是行业潜规则。
食品不安全,学历是假的,慈善多做秀,名声不符实……一个人长大的过程变成逐渐对一切持怀疑态度的过程。
第八种孤独:水泥森林
高楼占领了城市,家升上半空,变成一个门牌号。人与人之间失去了交流的触点,每个人都留心地锁好防盗门。
城市充满几何感,那些设计是为了制造奇观而来的,越来越多巴西利亚式的沉闷城市,体量无比巨大,没有神经末梢,“个人处于其中会感到迷失,就像一个人在月亮上那么孤独。”(马歇尔·伯曼语)
今天的城市管理者只希望车流通畅,夜间灯火辉煌,人们彼此保持安全距离。
第九种孤独:成为名人
唱《孤独患者》的陈奕迅真的感到很孤独。“两三年前我还敢去坐地铁,但现在不敢,好像看到人会觉得害怕,不知道怎么应对。”
关注有两种心态,一种是粉你,一种是骂你。既有女大学生执着@蔡康永325次求回复,也有网络水军骂得舒淇一夜之间删光微博。名声越大越需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不能服软,否则便会被长期积累的负面能量压垮。范冰冰放言,她的成功不是白来,“我能受得了多大的诋毁,就经得住多少赞美。”
第十种孤独:创作
里尔克写作时总是与世隔绝;里希特抱怨人人都喜欢他的艺术,因为这种喜欢大抵与对名利的追逐有关;马尔克斯则说:“一百万人决定去读一本全凭一人独坐陋室,用二十八个字母、两根指头敲出来的书,想想都觉得疯狂。”
创作的过程是无法与世人分享的,唯有熬过了那些被孤独照得通体透明的日子,才有可能得到正果。
获得2012年普利兹克建筑学奖后,建筑师王澍心情复杂:“我这么多年在探索过程中感到有些孤独。但如果很真诚地去思考、认真地工作,把理想坚持足够久的时间,那么最后一定会有某种结果的。”
第十一种孤独:孤独症与抑郁症
全世界有6700万孤独症患者,过去20年里,发达国家的孤独症病例呈现出爆发式上涨。在中国,2011年仅广州常住人口中就有约7万名孤独症患者,而且还在逐年增加。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斯科特·塞立克说:“遗传和环境因素各负一半责任。”孤独症不是因为被身边人冷淡,而是一种病。同样的,抑郁症也不仅仅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被抑郁症折磨6年的歌手杨坤说自己“一方面特别渴望跟人交流,另一方面又特别渴望一个人”。
第十二种孤独:独善其身
“我体会到了真正的孤独,这种感觉淹没一切。”2012年3月27日,坐单人深潜器潜入11000米深的马里亚纳海沟的美国导演卡梅隆说。
今天的中国人越来越少地忍受独自一人,而是随手去捡那些容易得到的乐趣。面对外界强加的排斥缺乏承受力,为了不孤独,宁愿不自由,包括接受他们并不享受的生活方式、朋友和社会观念。
君子必慎其独也。为追问生存的意义而进行孤独的努力仍是值得的,面对生命的真相,再长的寂寞都会获得补偿。
“我觉得孤独很快乐,比如12点你翻开一本新书,闻到墨香的感觉,这是他人无法给的。”崔永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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