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一名省委组织部的年轻干部,在得到领导的肯定决定下派副区长职位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拒绝了。私下里,他的说法是:“分管房地局这个口,老危险了。”
本刊记者采访时,李强非常佩服他这位走仕途的同学——以他自己17年房地产从业经历,跑过全国十几个省份,能够在官场文化和商业公关的双重夹击之下不从的,他还真是记不太起来,他服气这位同学的清醒和定力。“傻子都明白这是肥缺,多大的诱惑呀,他上面又有根儿,人家就那么挺着,结果也就是一年吧,让他下去分管的那个区的房地局就出事了。” “做开发,一手是地,一手是钱,地是国家的,你想拿地靠什么,那就是关系。如果给我的价格带来了5000万元利润,我肯定愿意拿出2000万元甚至更多。所以,这个行业从一开始就没法干净。”李强承认房地产领域是腐败重灾区,他介绍说,“从前期拿地到开盘销售,整个房产行业涉及的各个部门有110多个,连地名办不批你都没辙,哪个部门你至少也得认识一下吧。”这种认识的潜台词是无需解释的,最高人民检察院提交的报告指出,2009年严肃查办土地出让、规划审批、招标投标等职务犯罪案6451起,从查办的房地产相关案件看,腐败几乎渗透到立项、贷款、工程招标、用途变更、容积率调整、监理验收等各个环节。 “地产挣钱,造富,这确实不假,但你看看项目公司的表外成本,不客气地讲,我绝大部分精力都用这上了。”李强提到的“行贿笔记”,是山西省检察院起获了一名“中间人”的一本行贿送礼笔记,行贿记录涉及各级官员60多名。这名“中间人”与太原市规划局关系熟络,房地产商通过他办理规划审批,每单公开要价200万元。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副教授张红霞最近公布了《土地市场中开发商行贿与政府干预的量化关系》的研究报告。张红霞告诉本刊记者,自己研究的初衷就是近年来地产腐败案频繁曝光,更有开发商直言:“至少要拿出两成左右的利润,通过请客吃饭、假期组团旅游等方式来摆平权力部门。” 这份研究报告显示,有70%的受访开发商选择了行贿可以获得廉价土地或有利政策。有72%的受访开发商认为行贿可以获得政府保护并促使对其竞争对手施加限制。根据各个城市的经济情况和官员所处的位置以及帮助自己的程度,在心里形成好处费的价目表,通常是:科级干部5000元至1万元,处级干部2万元至3万元,局级干部则需要5万元或者更多。 “在奢侈消费上,房地产行业居功至伟。”李强略带调侃说,虽然行业规矩如此,但他觉得,有时候也确实迫不得已。据他介绍,每个项目都有根据市场战略制定的开发节奏,小公司可能项目单一,但大公司往往都是多点齐攻的战役,对于融资成本偏高的项目,时间就是真金白银,但土地、规划等要命的关节都疏通清楚的情况下,一些小环节照样能搞得你哭笑不得,让他一直难以释怀的就是:“地名办不给你批,愣是拖了我快俩月。” 土地爷与魔术师 “一次开发成败的核心简单说就是土地与规划。”这是本刊记者采访的多位地产人士认为的常识,“换个说法这就是开发的命门。” 盖房子先要拿地。但我国宪法明确规定,所有的土地归国家所有。政府是唯一能将土地属性从“农业用地”改为“城市用地”、以从两类土地的巨大价差中牟利的实体。 “这就跟人家自己家的一样,给谁不是给呀,所以能掌握地的那就是土地爷,供好了那就是财神爷。”根据一项调查,在最容易发生腐败的职务中,62%受调查者选择了“国土局长”,位列第一。 本刊记者采访的地产业人士都把上世纪90年代称为“乱战”的时代,在2002年9月正式实施土地招拍挂之前,以招标、拍卖等方式出让的土地仅占5%,其余是“协议出让”。“一块地定价多少,有些时候就是领导手中的一支笔。” “协议拿地完全靠的是信息和人脉,包括划拨用地转为有偿出让用地,企业改制和破产后的土地处置,大家都是私下里勾兑,等拿到桌面上的时候都是已经达成共识的。”这些地产人士回忆,当时公司里最好的车都是送给关系人或他们的子女亲戚开的,而让他们更为羡慕的是那些只做一级土地的牛人,“人家不做开发,只做土地买卖,赚钱更快”。 这种乱象,随着2002年国家出台土地招拍挂的政策而得到一定的遏制,一时间也引起了房地产市场的震动。“居然不让协议拿地,当时的感觉是那还怎么干呀!” 但政策也并非天衣无缝,特别是各地广泛兴起的“开发区”热,使得关系的魔力继续得以施展。“我去帮政府做土地整理的一级开发,那随后的招拍挂就是戴着帽来的,可能在设定的条件里会埋着许多雷。比如100万平方米只准40万平方米住宅写字楼,给你一堆配套,别人根本没法做,等完事把规划一改,结了。或者本身条件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别人根本没戏,到时候找几家关系一起热热场子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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