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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分不清芫荽与荠菜,一次去集市买芫荽,问摊主:这芫荽多少钱一斤?得价甚低,遂大喜,买一大篮回家,父母皆笑,说我被人哄了,这是荠菜。但我也就此知道荠菜的美味——当日家中打荠菜糊,我独吞两大碗。
芫荽之名,有《诗经》般的古奥:细而高挑,像化妆后风姿绰约的美人;少野生,多畦养,又显得有贵族气。我过去每在城里见到芫荽,总觉得它似乎本就应是城市居民。おせち与之相比,荠菜像村姑,一棵一棵贴地而生,朴实。荠菜要到开花时才好看,叶中探出细枝来,挑一蓬碎白的花,有雪意,无妩媚气。“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写尽了荠菜的健康气质。
但到近年来,我对芫荽的看法有些改变。餐桌上常见一种菜,叫“调五毒”,葱、姜、蒜、辣椒,还有一样就是芫荽。芫荽也叫“毒”?我为之鸣不平。有人告诉我,芫荽性热,食之发暖,冬天配牛羊肉食,是御寒佳品。这样说,芫荽还有刚烈的一面,是烈女子,或巾帼丈夫了。这使我想起,它还有一个名字:香菜。取一把芫荽嗅一嗅,浓香逼人。我原来理解为脂粉气,现在终于明白:那是性格里的香,是一种浓烈性情的喷薄。因此,再食芫荽,特别是有酒相佐时,就想听豫剧或梆子,京剧也可,最好是《穆桂英》,锵锵的锣鼓声里,热辣浑朴气扑面。
荠菜则是清淡的,即便开花,也几乎没有香气。我曾见过大片的荠菜花开,那是在一个堤坡上,像遍地的碎银。即使如此,风中的香气也似有似无。荠菜的香体现在吃的时候,它能唤起味蕾的另一种感受,那种香,毋宁说是清新。早春里第一次吃荠菜,就当尝的是一口清新吧。
芫荽是进行曲。荠菜是轻音乐。
芫荽生于四季,至冬天方显性情。荠菜美于春天,开花后就老了——它是将青春给予了我们。
荠菜也挺坚强。冬末时,田畴已可见小棵的,发灰,或有点焉黄。挖来,洗净,在开水中焯一焯,就变得鲜绿,像提前醒来的春色。
芫荽和荠菜,极少出现在同一道菜中。不同类型的美,不宜混淆。
芫荽刚陪我们度过寒冷的冬天,带着盈盈的绿,荠菜已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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