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周刊：中日钓鱼岛之争僵局露曙光 超越鹰派视野

沙海

亚洲周刊：中日钓鱼岛之争僵局露曙光 超越鹰派视野(图)
　　钓鱼岛撞船事件引发中日关系紧张。经日本(专题)外务省与中国外交部多番磨合，日本(专题)首相菅直人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日本(专题)横滨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上握手会晤。鹰派的日本外相前原诚司也不再口无遮拦，对中方领导人给予高度评价。日本政坛和学界纷纷谋划未来中日关系破冰发展，天儿慧教授的「共同主权，联合执政」论、船桥洋一的「新思维三要点」，超越了鹰派视野。

　　疑似山穷水尽，忽然柳暗花明。钓鱼岛（日称尖阁列岛）撞船事件引发中国与日本两国之间的紧张，一波紧接一波。波谲云诡的两个月过去了，经日本外务省与中国外交部多番磨合，十一月十三日，在日本横滨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第十八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与日本首相菅直人终于握手，会晤二十二分钟。这是九月钓鱼岛撞船事件以来，中日首脑首次正式会谈。尽管双方各说各话，但扭转中日「冷战状态」的交恶态势出现一缕曙光。当下日本政坛和学界诸多颇有分量的中日关系研究者纷纷谋划未来中日关系破冰发展，其中，天儿慧教授的「共同主权，联合执政」论、政论家船桥洋一的「新思维三要点」，无疑是新的突破，正引起人们关注。

　　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东京时间五点二十五分，横滨国际会议中心会议室门前，日本首相菅直人显得神情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他正在等候胡锦涛，这是日方一再盼望的时刻。胡锦涛一出现，两人微笑着握手示意，随后在坐下前，菅直人再次向胡锦涛伸手。

　　此前的十月四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的第八届亚欧首脑会议期间，中国总理温家宝曾与日本首相菅直人仅在会场外的走廊「巧遇」交谈二十多分钟，双方没能安排正式会谈；十月下旬在越南河内举行的东亚系列峰会期间，菅直人与温家宝原定安排正式会晤，但中方临时取消而会谈流产，他俩仅在贵宾室站着「寒暄」十多分钟。十一月十二日，在韩国首尔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峰会期间，菅直人向胡锦涛打招呼。菅直人事后说：「我起身，胡锦涛从我身边走过。于是，我便叫住他，打了招呼。我对他说，我们还会在横滨见。」

　　前原赞胡锦涛和朱镕基

　　被中国媒体视为「对华鹰派」的日本外相前原诚司，在他同事的提醒下，十月二十二日起，凡公开评论中日关系时用词开始谨慎，用中国驻日大使馆一高层的话说，不再「口无遮拦」。十一月五日，他在神户发表演讲时，对胡锦涛大加称赞。前原最近一次会见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他的发言稿原先由助手拟写，临时他自己动手，用心修改了开场白，加了一段关于他对中国两位领导人胡锦涛和朱镕基的评价，他说，他俩是他心目中最尊敬的两位中国政治家，他俩坚持改革开放的决心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原本对这次会晤期望不高的杨洁篪事后说：「没想到今天的气氛特别好，谈得不错。」十月三十一日至十一月一日，第五届中日友好二十一世纪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日本新泻县举行。前原会晤中方首席委员、前国务委员唐家璇。

　　前原对唐家璇说：「我迄今已二十多次访华，每一次访问都令人难忘，其中赴内蒙古自治区植树的经历尤其印象深刻。那里距离沈阳四小时车程，每年中国各地志愿者都会聚集在这片沙漠植树造林。到目前为止，我也种下了五百五十棵树，不过据说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之所以回顾这些，因为它让我再次联想到，正是两国的先辈们为日中关系栽下许多树木，抚养它们枝繁叶茂。恰如刚才唐家璇首席委员所讲的，我们需要『求大同存小异』。虽然作为邻国，不可避免存在小异，但我坚信，只要我们倍加珍惜地守护先辈们栽种的树木，那么就一定能与十三亿人民成为好邻居」。这些话都没有出现在中日媒体上，媒体关注的只是他所谓「刺激」中国的言辞。前原曾对他的手下抱怨，为什么日本和中国媒体都没有完整报道他的讲话。

　　日本著名政论家船桥洋一，于二零一零年九月，即钓鱼岛事件之前去北京，前国务委员唐家璇请他吃午饭。唐家璇说，虽然前原于二零零五年说过「中国威胁论」此类的话，但对前原依然非常期待。船桥说：「唐家璇是日本问题专家，对日本了解相当深刻。这次前原与唐家璇见面，气氛相当好，应该让唐和前原讲的话让更多中国人知道。中日关系问题，能多一些像唐家璇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菅直人内阁，呈现「软腰外交」的新姿态，用内阁官房长官仙谷由人的话说，像柳树的树枝一样，不管遭遇什么大风，都能柔软对应。日本外务省副大臣伴野丰日前接受亚洲周刊专访时，三次用夫妻相处之道比作日中关系。他说，「日中关系就像一对夫妻。我和内人也经常会有摩擦。我们夫妻十五年了，婚后第一年、第二年的感觉就不一样，随着时间过去，夫妻关系也渐渐深化，日中关系就是如此」，「从表面现象看，日中关系确实出现了风波。但我还是要用夫妻的例子说明问题。有邻居说，昨天晚上，那对夫妻吵架声音很大，闹得邻人不安，但不能就凭这一点就武断说这对夫妻关系恶化，他俩的关系严重对立。虽然吵架声音很大，在吵闹中，这对夫妻也加深了互相了解，第二天依然是恩爱夫妻，中国人不是有句俗语：夫妻没有隔夜仇嘛？」

　　仍在发酵的钓鱼岛撞船事件，令中日再度陷入小岛主权争端而引发连锁反应。虽说双方善意可谓回暖，但一旦涉及领土、海域、主权，双方谁都不让步，北京说「钓鱼岛是中国的神圣领土」，东京说「尖阁列岛属于每一个日本人」，如此僵持，中日关系的未来之路如何突破？当下日本一些关注中日关系发展的著名学者在寻思解套的症结，为中日政府出谋划策。日本早稻田大学天儿慧教授率先提出「共同主权，联合执政」的新思维。他说，国家主权不是一个不变的、不可侵犯的、固有的概念，而是一个变化的历史概念。

　　天儿慧认为，主权是可以变化的，如罗马帝国分裂、欧洲国家殖民地独立、美国独立战争、前苏联分裂以及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独立等，因此，国家主权不是不能变化的。如果有关尖阁诸岛（钓鱼岛）的争端被看成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博弈，那这样的争端只能透过武力解决，如此必定给双方带来巨大创伤。但如果能将这一争议放在民族国家与跨国家体系之中，那问题的解决就要求人们有全新的思维。

　　天儿慧说，他长期以来就在思考将「联合主权」、「共同主权」，作为解决有争议的陆地和海洋领域问题而采取有限制的应用方式。他解释说：「尖阁列岛（钓鱼岛）既是我的岛，也是你的岛，是联合主权，那如何处理呢？是共同管理，可以是以A国家为主管理，也可以是以B国家为主管理，即共同管理。至于共同主权，我最初提出是两国主权，但考虑到有的海岛和海域是三国、四国声称自己拥有主权，南海问题就是如此，因此，提联合主权更准确，更可行。」他认为，在这些地区，合作和相互依存的关系一定会比对于主权的政治质疑要更有曙光。跨国家想法的逻辑和实践，不应该片面的服从于国家的逻辑和实践。

　　日本著名政论家、朝日新闻社主笔船桥洋一对未来中日关系，提出三点新思维：第一，日本政府要改变现在的立场，即关于钓鱼岛「没有领土主权问题存在」的主张，应该承认存在领土主权问题，把这一问题留待后代解决；第二，日中双方都不要改变现状，中国不要让渔船进入，日本不要去岛上驻军，盖建筑物，不要强化实际主权的实施；第三，中美日共同确认「不要军事解决，要和平解决」，三国共同确认日美安保条约的有效实施，中方不要对此作出挑战。

　　他承认，现在要做到这三点，并不容易，但什么都不去做，就会让人更可怕。可以说，日本方面危险性更大，政府在国会回答议员提问时，一再强调尖阁列岛不存在领土主权问题，如果突然有一天承认领土主权问题存在，内阁就很容易被赶下台。目前，民主党根基还较弱，基础不稳定，民主党还难做到。不过，一旦派人去尖阁列岛考察、测量，派海上保安厅、自卫队上岛，那肯定会出现与中国关系更困难的陷阱。现在提出这三点，算是前哨战。中国大陆与台湾有过几个「不」，中日要赶快协商，共同确认基本共识，只要开始谈判就好，并非一开始就要有文件的东西。

　　六十五岁的日本众议院议员牧野圣修是「冯正虎事件」日方主要关注者，也是刘晓波(专题)诺贝尔和平奖提名人，在日本国会发起二十一人组成刘晓波(专题)获和平奖支持小组。牧野生在哈尔滨，一岁半时从长春返回日本。他说，世界各国都按本国国民的意志或舆论运作各方面的政策，其他国家都依据选举产生参政的政治家，但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二经济大国，政府与百姓之间，国民意志是无法反映的，与邻国也很难建立互信关系。在经济和文化方面，中国与各国交流很多，做得也很好，但中国有并非完全意义的法制，更不是民主国家，而是在一党意志下，或者说是在某个人意志下，展开所有活动。你不是民主国家，百姓想什么要什么，都无法真实反映到上面去。中国成为民主国家，反而能推动更大发展，能根据民间意志和舆论制定国家大政，与其他国家的交往也能容易多了。

　　牧野圣修说，最重要的是中国人民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这要促使中国尽快民主化。一个民主政权可充分反映民众意见，与邻国交往对话，若不是民主政权，只是最高层个人与邻国对话。民主化可化解邻国对你的各种疑虑。日本与俄国、韩国也都有摩擦，但政府领导人都是民主选举产生的，因此能反映民意，邻国在交往中，不会有太多担心。如果是一党专政、军事执政的话，不根据国民意志行事，其他国家就会不放心。

　　牧野圣修说，如果按中国现有法制来民主化，是不可能达到真正自由民主的，因此刘晓波(专题)提出《零八宪章》，实行政治改革。中国真正民主化了，那中国很快能成为亚洲中心。这样，中国周边国家，日本、韩国、越南、菲律宾等就会信赖中国，亚洲实现和平，与整个世界就能紧密联系了。

　　日本环境省副大臣、众议院议员近藤昭一自称在环境省是忙公务，在国会做议员是忙政务。他说，「我们每年都去中国的西安种树，也去过内蒙古种树，我组建『地球俱乐部』拓展交流活动，日本、中国、韩国、朝鲜等六个国家，已经十年了」。

　　他认为，日中之间需要更多的了解，更深的理解，这就要多沟通和交流。许多中国人第一次来日本旅游后说，对日本的感受与来之前所了解的日本不一样。日本人去中国，也是如此。日本人对历史的认识还不够充分，要多学习历史，应该了解历史上日本在亚洲各国做了些什么，但有些日本人，特别是年轻人会说，那是过去的事，现在不再可能发生，因此不愿去了解。

　　中日可开展环保外交

　　他说，过去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好，对领土的主权意识没现在这么强烈，如今，社会发展了，水产资源、石油资源的观念越来越强，这块地、这个岛、这片海域，是谁拥有主权，越来越敏感了。从目前而言，两国政治家在各种领域开展合作，让国民看到合作的情况，这是最重要的。日本经济不景气，缺少令人开心的气氛，如果日中之间的经济交往能让人看到浓浓的喜气，日中关系也容易改善。

　　近藤说：「从环境保护角度看，日中这方面的交流，主要是环保技术、空气污染和水污染的防治交流比较多，包括无偿的有偿的援助和合作。地球暖化方面，很期待中国的责任。中国认为地球暖化的责任主要由发达国家承担，这是中国的主张，但我们认为，中国已经是个大国，要做有责任的大国，发挥主导作用。」

　　他提出「环保外交」的新思维。他说，两国人民要提高对历史问题的认识，需要一个较长时期，但透过环保交流，能尽快推动两国的友好关系发展。这是「环保外交」的重要表现。他说：「我更看重『和平外交』。对我而言，『环保外交』是重头，在环保问题上，双方容易取得一致，当然，环保和经济发展如何取得平衡，两国仍有不同看法，但从大原则看，比较容易一致。」

　　众议院议员长岛昭久是外务委员会主任委员、民主党外交安全保障调查会事务局长。他认为民主党执政后，日本外交政策没有很大转变。日本自民党和中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因此外交上往往显得暧昧，不会对国民明确而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外国媒体也就不关注他们的想法。与自民党相比，民主党有一批相对年轻的政治家，表达方式就显得直接一些。

　　他说：「日中两国邦交正常化十二年以来，日本的主要想法是如何让发展中的中国在经济上有大的发展，融入国际社会，于是为中国提供经济援助或其他帮助。这有助于这个地区的稳定与发展，日本期待透过对中国的帮助，让中国成为一个先进国家。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冷战结束后，中国民族主义情绪逐渐浓了，这原本也很正常，不论是哪个国家，包括日本，也都有民族主义情绪，但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越来越显得难以理解了，体现在外交上的主张，与日本原先的想像不一样了。」

　　他认为，冷战时期，日本主要外交对手是如何面对苏联，与中国的关系只要处于「友好」就可以了，但冷战结束后，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综合实力越来越强，各国都不容忽略中国的存在，中国也逐渐成了日本的竞争对手。面临这样的态势，日本对中国的主张和动向开始敏感了，依赖经济实力开展外交的中国提出一些主张，令日本国民开始不安。

　　目前主要有两个动向。一是日本对中国的关系，不能仅仅讲「友好」，日本经济不景气下，国民对中国的经济实力感到不满和不安，导致日本国内出现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的思维，在这样的背景下，自民党下台，民主党执政，年轻政治家对中国的主张也明显强硬了。二是中国的军事扩张动向给日本国民带来影响。

　　他说，最初，中国军事扩张主要是阻止台湾独立，但这几年，中国的军事实力远远超越这样的考虑，军事活动越来越频繁，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人们普遍感到不安。

　　长岛说：「日中互惠，今年是特别的一年，日中两国经济总量开始看齐了，今后应该更看重两国经济方面的合作，这是互惠关系的核心内容。有句老话说『远交近攻』，我不是说日中要打仗，日本还要看重与中国以外的国家关系密切些，但这决不是要封锁中国，只有发展这些国家的关系，才能让日中关系正常而更好地发展。」

还是那片枫叶

中日关系的发展离不开中美关系的大气候，甚至还有俄罗斯因素。从美国的角度看，中日适度的紧张关系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但过分紧张了，会影响美国的国家利益，那种逼迫美国表态口头支持日本的囧境会暴露出美国“纸老虎”的本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阅枫叶写的两篇分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