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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惠介绍自己的诗集,床上摆满30年来她在草稿本上写作的诗文。
她,出身田间,样貌普通。
灰底红碎花小褂,宽大的布料直筒裤,黑色千层底布鞋,乡土味十足的陕西农村妇女装扮;与新中国同龄的年纪,让几颗门牙宣告“光荣下岗”,长年务农的辛劳,已令她两鬓斑白、青丝成雪。
她,生活清贫,但也“富有”。
卧室里一个上着大锁、外皮斑驳褪色的老式红木箱,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她30年来在20多个拇指厚的草稿本上创作出的5000多首诗歌、14万字的自传体小说、二三百篇散文,还有十几幅国画,以及她最为珍视的、5年前出版的个人诗集《漏屋水滴》。
“漏屋诗人”,只有初二学历的王淑惠,在记者面前以此自许。
不仅高产,周围人告诉我,王淑惠还有另一项“绝活”——七步成诗。这会不会是一名农村打油诗人?在她位于西安市灞桥区城乡结合部的家中,记者随手指灯为题,64岁的王淑惠提笔就写,几分钟后已草就十六行诗:“第一次点亮我的心田/土窑里都是你的光明/是你帮我擦亮双睛/将母亲慈爱脸庞看清/我每晚捧着你的光亮/辗转难眠读书到深更/是你让我满腹诗情/去润拭每个人的心灵……”虽然是没打腹稿的即兴之作,但情真意切,然而王淑惠的脸上未露喜色,反而边写边落下泪来。
也许是巧合,一首《灯》,恰恰是她大半生经历的缩影,触文而生情;并非是偶然,记者翻阅了她的诗作,其中歌咏的意象,全部来源于生活的体悟,俯仰皆是的素材令她下笔有神,读诗如见人。
她眷恋故乡、缅怀亲情。“土窑”,说的是老家榆林市绥德县砚池洼村的窑洞,在那里王淑惠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光,也最早在课堂上接触到诗歌之美。特殊的年代里,被迫初中肄业、返乡务农的她,仍想方设法阅读求知,而陕北的风土民俗、家人的融融亲情成为了她始终歌咏的对象。“……多少次梦里坐热炕/姐妹兄弟情意长/五月的杏子还是那么黄亮/八月的枣子还是那么脆香/围住那一盘绿豆汤/再让故乡水滋润我肝肠”,王淑惠喜爱当众朗诵诗歌,在记者面前高声吟诵时,仍不改那浓浓的乡音。
她向往爱情、追逐缪斯。25岁时,错过升学、招工无望的王淑惠,嫁给了铜川的一个煤矿工人。黑户口、打零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之余,她仍笔耕不辍,但对于美的认知却得不到另一半的理解。作品被丈夫看成是写给别人的情诗,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家暴,直至将她所有的文学书籍、笔记、诗稿等付之一炬,也让十年的不幸婚姻走向尽头。如今翻阅《漏屋水滴》一书,记者发现,王淑惠收录其中的198首诗歌,竟有1/4都是在吟咏爱情,“……梦里有你/你在那里/云天万里/细雨霏霏/梦里有你/在我心里/长依云梯/笑眼眯眯”,曾经的曲折和遗憾,现在已经幻化成为花甲老人笔下最美丽、最超然的诗句。
她笑对人生、赞叹生命。改嫁后,王淑惠来到西安市灞桥区席王乡水沟村,与同样喜爱文艺的老伴在旧房里一住15年,头顶上酒盅大的窟窿不计其数,“漏一点滴/射进小星星的光/那是我的诗眼/漏一行行/射进一排排的光/那是我的诗行……”“漏屋诗人”之名由此而来。从头写起,耕读为生,苦中作乐,不改初衷,尽管年龄渐长,农闲之余,王淑惠却有了更多的时间遨游诗海,并将兴趣拓展到小说、散文、绘画等更多的文艺门类,其中都熔铸着她对于生命的热爱与豁达。王淑惠告诉记者,几千首诗歌作品中,她最喜爱《我是蝴蝶》:“每次起程/清风相送/每次歇息/凉露洗尘/着七色斑斓的衣裳/怀满心狂放的唱响/我作蛹穿越冷冻/积攒身心的美丽/以美传真/让大地升起美妙云锦” (节选)。
生活的波折与坎坷,没有消磨掉王淑惠的梦想与激情;农民的身份,教育环境的缺失,没有阻挡住她对于真善美的追寻。她多次奔波于作协等单位,几经挫折,最终在文化局工作者、高中教师和热心人士的帮助资助下,让自己的诗篇付梓出版——在王淑惠看来,诗歌是她生命历程的一种证明,“我并不崇高,但我向往崇高,更向往美好”,而她的写作,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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