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与多景楼 究竟谁是“天下江山第一楼”？

郑瑟

来源： 现代快报

    湖北武汉黄鹤楼、江苏镇江多景楼，同依长江之滨，相隔千里，近日却因为同一个问题纠缠在了一起——黄鹤楼南大门城墙上，刻有“天下江山第一楼”；多景楼东面悬挂有匾额，上书“天下江山第一楼”。巧合的是，二者用的都是北宋书法家米芾的字体。

    米芾的“天下江山第一楼”究竟为谁而题？8月14日，湖北一位书法家率先在当地媒体提出质疑：“天下江山第一楼”并非指黄鹤楼；镇江多景楼的主管部门也通过现代快报作出回应，称正考虑通过法律途径主张权利。对于黄鹤楼的做法，有专家认为此举欠妥，也有专家表示可以理解。

    波澜乍起

    湖北书法家：

    米芾的“天下江山第一楼”是为黄鹤楼写的？

    只要在网上搜索“天下江山第一楼”，结果就会出现两座名楼：多景楼与黄鹤楼。其实，黄鹤楼所刻“天下江山第一楼”已有近20年的历史，但直到近日才被推上风口浪尖。

    最先公开提出质疑的，是湖北籍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闵鸣。在接受现代快报记者电话采访时，闵鸣表示，黄鹤楼的这行字是上世纪90年代刻的，他平时只是觉得这几个字写得很好，并不知道镇江多景楼也挂了这行字。

    今年7月的一天晚上，闵鸣在读到《元曲三百首》中元代杂剧家、散曲作家乔吉的一首《殿前欢 登江山第一楼》时发现，其注释中注明，米芾“天下江山第一楼” 是专门为多景楼写的，上网搜索后他才发现，黄鹤楼所刻和米芾为多景楼写的这几个字一模一样。

    “其实在江苏，搞书法的人都知道，多景楼的‘天下江山第一楼’出自米芾《多景楼诗帖》，多景楼出名也是因为米芾的这首诗。”闵鸣说，虽然他是武汉人，从来没有到过镇江，但他认为，米芾的这句话是有历史记载的，“文化是很神圣的，（刻字）要有来源、尊重历史，否则想怎么搞就这么搞，社会处于无序状态，那怎么行呢？”闵鸣遂向湖北《楚天金报》提出了他的质疑。

    8月14日《楚天金报》的报道中，黄鹤楼公园管理处文化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余楚民承认，黄鹤楼所刻“天下江山第一楼”是米芾为多景楼所题，但他表示，黄鹤楼采用这一字体，属于从古人字帖中择字所刻，并非侵权。

    报道援引一位律师的话称，黄鹤楼摘取的“天下江山第一楼”字样，属于古人的知识产权，如果有充分证据证明“天下江山第一楼”确实是米芾为多景楼专门创作，那么黄鹤楼的行为，有可能会让消费者误以为米芾赞誉黄鹤楼为“天下江山第一楼”，这涉嫌虚构事实误导消费者，违反了我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规定。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到千里之外的镇江市。

    蝴蝶效应

    “三山”管委会：

    “这就像把黄鹤楼搬上了北固山”

    去年下半年，镇江成立金山焦山北固山风景名胜区管委会（下称“三山”管委会），多景楼所在地北固山划入管委会管辖范围。得知黄鹤楼刻上了“天下江山第一楼”， “三山”管委会党工委书记王梅芳向记者出示了他收藏的一套《米芾书法全集》，这套书由紫禁城出版社出版，在《法帖3》中，有一幅原作收藏于故宫的《多景楼诗帖》，在原作影印件中，记者看到这首诗的前两句是：“华胥兜率梦曾游，天下江山第一楼。”诗后写道：“多景楼。禅师有建楼之意故书。”

    王梅芳认为，最后一句是米芾特意为这首诗写的一个说明，“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米芾这首诗就是为多景楼写的。”

    “各地在发展旅游事业过程中，借助名人扩大知名度，本身无可非议，从旅游的角度做一些无中生有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有明确历史记载的东西，任意嫁接、胡编乱造，显然是不行的。”王梅芳表示，“天下江山第一楼”是米芾为特定地点写的一个牌匾，在涉及到某个具体的人物时，如果随意嫁接，容易引起非议，“把别人的招牌贴在自己身上，一定是不适合的，就如同把黄鹤楼移植到北固山上，那肯定是一个笑话。”

    王梅芳表示，管委会所辖北固山景区正考虑通过法律途径主张权利。

    北固山景区办公室主任：

    更应反思如何“激活”历史

    前天，记者来到北固山。2010年，北固山公园开始大规模修缮，今年1月重新开放。如今的多景楼是这次大修期间移建的，共3层，入口处悬挂着米芾写的“多景楼”3个大字，旁边一行小字注解：“禅师有建楼之意故书，米芾”。顶楼朝东方向挂有米芾所题“天下江山第一楼”的牌匾。

    北固山景区办公室主任张俊强认为，黄鹤楼的“天下江山第一楼”属于翻刻，这种文化现象在明清时期就集中出现过。他举例称，米芾曾为盱眙南山题“第一山”并作诗，后国内多座名山争相翻刻“第一山”。

    “是有种家里的东西被借用的感觉，同时也要理性看待此事，不要情绪化。黄鹤楼上世纪90年代初就刻上了‘天下江山第一楼’，为什么现在才被人说起？这说明以前别人都不知道镇江有多景楼，都以为‘天下江山第一楼’就是指黄鹤楼。”张俊强说，现在有人站出来质疑， 正是镇江不断宣扬北固山的结果，“这个事情让我们认识到自身的旅游资源很多，也促进我们反思如何‘激活’历史，将这些资源挖掘出来，继承并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仅仅是束之高阁，恐怕连镇江本地人都不会知道。”

    张俊强表示，黄鹤楼可以在导游讲解词里，把“天下江山第一楼”的出处介绍清楚，向游客澄清这句话是为谁而题的；他同时希望，双方能够多联系，搭建名楼之间的桥梁。

    声音

    律师说法

    不构成侵权，但涉嫌误导消费者

    江苏博事达律师事务所律师姚彬表示，我国法律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是有期限的，米芾作为一个古代人，他个人的知识产权受保护的期限早已超过，也无法确认谁是他的后人有权继续维护他的知识产权。

    他认为，黄鹤楼此举不构成对镇江多景楼的侵权。“‘天下江山第一楼’”只是米芾对多景楼的赞誉，黄鹤楼对它的误用本身并不对多景楼的名称权等人格权利构成什么侵犯。 ”

    但黄鹤楼的这一行为是一种不正当竞争的行为，其有意误用米芾对多景楼的赞誉，使广大消费者误认为米芾曾对黄鹤楼进行过天下江山第一楼的赞誉，不适当地提升了自己的知名度，有违诚实信用的原则，违反了我国《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规定，有关方面可以向工商行政部门投诉或以公益诉讼的方式，要求黄鹤楼以公开方式对“天下江山第一楼”的来历进行释明或停止使用该句赞誉，以免对广大消费者进行误导。

    专家建议

    黄鹤楼可“另辟蹊径”

    “米芾写的‘天下江山第一楼’肯定是讲多景楼。”《镇江山水》一书作者、镇江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程天龙表示，多景楼至少在唐代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楼名取自唐代名相李德裕的诗句，“多景多窗牖”。多景楼建成后屡毁屡建，不只米芾，苏东坡、陆游等名人都曾写过与多景楼有关的诗词，元末诗人周权也写过和米芾题诗异曲同工的诗句：“谁言宇宙无多景，今见江山第一楼。”

    《镇江名人》一书作者、镇江市诗词楹联协会会长范然同样表示，米芾的“天下江山第一楼”是专为多景楼“定制”，这一点没有异议。

    “这样做也是为了提高知名度，没有必要批判。”范然认为，黄鹤楼照搬这一句虽然不合适，但这样的事情不是个案，抢名人、抢名人题词在全国都很多。他举例称，米芾曾在镇江南郊题写过“城市山林”，但在苏州很多寺庙里也有这4个字；镇江的芙蓉楼因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而闻名。然而，湖南洪江市也有一座芙蓉楼，学界争议不断。

    程天龙说，他去过黄鹤楼，“黄鹤楼的名气很大，有很多诗词都是写黄鹤楼的，不一定非要借助米芾的名声。”

    “李白、崔颢，那么多名人，还要借用米芾的名声做什么呢？”程天龙建议，黄鹤楼可以把“天下江山第一楼”的刻字换成其他书法家的字体，或者改成“万里长江第一楼”等称谓。(林清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