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采访徐静蕾，见识“与生俱来的淡定”

成舍我

8年前， 《瑜伽》杂志创刊号， 我以主编的身份采访了徐静蕾。在今天徐静蕾又进江湖的时刻， 再读这篇采访， 仍为老徐感叹：真的有智慧！
徐静蕾：与生俱来的淡定

采访/撰文：尹岩    摄影：王小宁    化妆：
8年前，采访徐静蕾，见识“与生俱来的淡定”

与徐静蕾的相识是上个世纪末的事情了。在朋友聚会，在社交场合，在工作环境。徐静蕾给我的印象是不露声色到你完全可以把她忽略掉。后来，她的名气不断飙升，她在各个媒体曝光频繁，不过，无论是华丽的晚服，还是流行的潮流，还是汽车车身广告的油彩中，那个徐静蕾永远是万触不惊地淡笑着，不投入地潮流着；从四大花旦，《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到首先突破千万的博主，接着一声宣告：〈开了〉，那个徐静蕾永远似信手拈来，一一创作，不骇俗地惊世着。
这个徐静蕾是何许人也？

尹岩：在你的博客中“没有，难过的道理”，关于奶奶的过世，你的文字流露了很多顺其自然的想法，有一种瑜伽修行中比较强调的对什么都不过于依赖的感觉，很豁达，很看的开，这种现象似乎很重的？ 是因为奶奶过世的关系吗？
老徐：其实，是一向如此的。奶奶去世了，我能不难过吗？但是确实难受是没用的，并不能改变什么的东西，所以就尽量不要这样了。不过，偶尔当你想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会有一些痛苦的情绪，无处释放，这是不能避免的。但是从理智上说，我明白自己应该对这些事情豁达，应该看开的。

尹岩：那么，从记事到现在，你最看不开的事情是什么？有没有真正牵绊了你很久的事情？
老徐：完全没有。不是没有发生过天大的事情，比如我家里人不在了，这就是天大的事。但是，这是已经发生的，或者是必然发生的，我觉得人没有必要和这样的事情较劲。人为一些自己可以改变的事情做努力是对的，但是对于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就真的没必要那么执著了。

尹岩：你这么年轻，一定会有很多自己的愿望和想法。无论从事表演、导演工作，包括现在开始做电子杂志，可能都是在这样的想法中实现的。那么，这种愿望对你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老徐：对我来说，我一定要在做一些事情，否则就会变成一个很无聊的人。演员对我来说是个工作，但是我更需要的是一种表达。无论是作导演还是筹办杂志，想传递的也是这样一个意思。我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但是也不能光在家过日子。一定要有一些事情，让我能够觉得充实。或者，是在过程中体会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或者，是在结束阶段感受到内心的成就。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演员并不是我最喜欢得行业，因为大部分时间，还是需要等待，等待好的剧本，等待别人的挑选。我会觉得“凭什么要等待他们挑选我呢？为什么这些人就能决定我的命运呢？他们就有这个权利吗？”这也是我最初涉足导演工作的原因。
尹岩：你觉得自己生活中的沸点在哪儿呢？
老徐：比如，吃了一顿好吃的大餐，办成了一件特别漂亮的事，挺满意的，就行了。我就会很开心。
尹岩：这个满意，是怎么来定义的呢？
老徐：我自己满意就行。人都是这样的，比如我做一个杂志，首先我自己得满意。别人再有什么意见，有些觉得好，有些觉得不好，我都不会那么在乎。但是，如果自己本身都不满意，别人再说好，我也高兴不起来。其他人的评价是无法改变我对自己的衡量标准的。
尹岩：从演员、导演，到现在的电子杂志创办人，你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的评价吗？
老徐：我在乎，但是只在乎身边最亲近的人做出的评价。如果他们觉得特别棒，别人再觉得不好，我也很开心。他们如果觉得不好，我会觉得非常难受，也会开始自我反省，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尹岩：那么你人生曾经的那些重大决定，是自发的呢？还是受了朋友们的启发？
老徐：受启发比较多。比如，这次做杂志，完全是我的一个IT行业的朋友，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做电子杂志？”我说：“什么是电子杂志啊？”他就给我讲，电子杂志是什么？和网站的区别是什么？我一听，这正好是我小时候想做的事情。他的话完全说服我了，特别适合我现在的想法。
尹岩：在你做导演的时候，圈子的朋友对你的评价，我觉得很有意思。他们说你的那种冷静，真的很令人惊讶。如摄制过程中，发生了制片方资金不到位这样紧急的事情，姜文就急得救火，恨不得把自己的私囊都掏出来。但是你就特别冷静，从从容容的说。“钱没到呢，先休息一下吧。”
老徐：这就是咱们刚刚说的，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加有意思。包括我受的教育也是如此，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避免它发生，一旦发生了就随它去吧，不用再坚持什么了。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一定要当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导演，拍一个特别传世的作品。对我来说，这只是生活之一。而且，我也常常提醒自己，要记得最初的目的是什么。片子没有资金运转不拍了，我当然是很沮丧的。但是，当初决定做这件事情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让生活更加丰富。现在，如果因为这事做不成，我特别不高兴的话，那就和初衷完全违背了。做不成就做不成吧，也许有一天时机成熟了，自然就成了呢。也许这事就做不成了。
尹岩：但是你知道，其实挺难达到这一点的。人容易被自己的整个目的拴着走，然后，最后和自己的初衷彻底背离，成了个剪刀差。
老徐：但是我觉得，我是一个。。。这都和教育有关。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要反省自己，老说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什么之类的。就是说，就是碰到所有事情都要想，你做错了什么，你什么地方是不对的，你应该怎么样改变自己。我觉得我是有经常自我反省和自我发现的这么一个意识。在我做所有事的过程当中，其实是一直没有断的一根弦。就是，比如，出了任何事情我觉得我会想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会去怪别人。我会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导致了这件事怎么样怎么样的。比如有的事是，我觉得我不能听别人瞎忽悠，还是应该去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反过来再一想，出了这件事是坏事吗？其实出了这件事之后，我没拍戏，我写了博客，结果突然变成了一个特别火的博客，就好像迎来了我事业的第二春什么之类的。通过这些年的发展我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事是坏事。什么叫有能力的人，或者说是比较更完整的人，实际上就是他会把坏事变成好事。而且没有绝对的坏事也没有绝对的好事。
尹岩：其实，从你行为中，不管是家庭的教育啊，还是慢慢的自己越来越成熟，你做的一切，还是以自己为中心？还是为你自己做？
老徐：我当然为自己做啊，那我为谁做呢？我觉得我就是为我自己，还有一个最大的成就就是对我的家人，或者说我很近的朋友，或者说我在意的人。其实你说我，就到现在我挣的这些钱，自己还能花多少？你看我的生活、我们家，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是，你如果做得好，事情做得好，很多东西经济实力更加强，其实是让身边的人更加自在。就是我父母，他们看我做事做得很好，他们会很高兴，然后，也可以到处去旅游，到处去玩，没有什么负担。包括我的男朋友，我的由男朋友变成家人的那一些人，都会，就是，大家会一起，一家人都会很高兴。
尹岩：家人共享一些快乐和安逸这样的？
老徐：对。就是生活中，我能让我身边的人都过得很舒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成就。
尹岩：老徐，还是要问，你有没有急躁的时候？或者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抑郁的时候？
老徐：经常急躁。比如说，我昨天下午看到第二期杂志的设计稿，我就急躁。我真正急躁其实都是为比较小的事，因为我没有什么大事，需要特别急躁。但是我肯定是一个很急躁的人。那我就去解决嘛。我昨天晚上盯版盯到三点钟，我就一篇一篇看，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尹岩：就是说，你在小事上急躁，那么大事呢？，刚才你说，家里人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就真的是大事了。有没有家里人之外的，还能成为你的大事的大事，没有了？
老徐：没有了。还有什么呢？我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
尹岩：比如说，自己的名，自己的愿望，自己的心愿达成，等等？
老徐：我得到的东西，我觉得已经大大超过我小时候所期望的东西。就是现在我所有得到的东西已经淤了。真的，我觉得天上“啪”一会儿砸一个馅饼，“啪”一会儿砸一个馅饼。
尹岩：就觉得特天上掉馅饼是么？就你说的那个大肉包子，是吗？
老徐：对，对，对。因为我觉得已经，特别好了。你说我，我真的从小就是住在三里屯，我们家里也特别普通。然后，我上中学，上大学。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我现在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尹岩：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归功于什么？
老徐：那我觉得太多东西了。归功于小时候的教育，归功于我的运气，归功于很多朋友的帮助，归功于我因为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教育，我自己也慢慢变成熟了，或者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或者说，有一些方面是有学习方法的。我是会举一反三的。比如说，并不是人家教我说“打火机”，我就跟着念“打火机”，我会想这个打火机怎么做的啊，怎么调解大小啊，怎么去工作啊。，
尹岩：其实你自己不是人云亦云的，是吧？习惯于咀嚼一下，再反思一下。
老徐：对，是的。

爱情 亲情 友情
尹岩：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不是那么容易答，你要是给爱做一个定义呢？
老徐：我觉得应该是宽容吧。因为，其实就像我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就是，之前看太多爱情小说、爱情故事，就是你要对我好，我对你好。其实，你真正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好，对吧，否则的话你就叫，你是希望自己好。
尹岩：如果把爱咱们再走的宽泛一下，像你刚才说的家人一样，不光说的男女之爱。如果就让你说这么一个“爱”的字，在你的脑海里，它的含义其实是什么样的？
老徐：我觉得就是让他们过得高兴。比如我爸我妈。我就觉得，我爸我妈要是搞婚外恋了，那我一定支持。当然我从我妈的角度想，我爸搞婚外恋了，我一定会为我妈难过，但是我会替我爸高兴。我觉得就是内心，希望他们高兴。因为他们既然搞婚外恋了，（这是个例子啊），那他们一定是希望这样啊。可能他希望改变，所以他找了另外一个人或者怎么样，他会很高兴。

尹岩：在爱情中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最让你受触动的？或者最让你不能忍受的？
老徐：我觉得爱情，其实在我心目中，爱情并不是一个特殊的东西，它跟亲情和友情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区别，除了性方面，其他的东西是一样。比如说，我不喜欢的人就是用于出了问题都觉得是别人的错，自己特别对的人。这种人无论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如果我们家人要这样我也会说，你想想出事你就没错？你就特对？就是，这个是我最反感的一种人，就是，这个……你说爱情，我觉得也是一样的。我觉得爱情，这个人首先要是朋友。不是朋友，或者没有家人和朋友的感觉，我就不认为那叫爱情，那叫一种激情。
尹岩：那么爱情与友谊之间呢？我知道，爱情与友谊你并未把他们区分的那么清晰，那么，爱情和友谊之间如果有不同，你认为是什么呢？
老徐：嗯……我觉得友谊可能更宽容一点。那爱情，怎么说……这个人和你在一起，你可能躲不开他，那就要直面一些问题。
尹岩：那你不觉得你很得天独厚吗？
老徐：我觉得我，当然，我很幸运。因为有一阵子，大家都说我很幸运的时候，我就觉得，那我还努力呢。
尹岩：对你来说努力的概念是什么？会不会其实你是在努力，但是对你来说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在做的一件事，你不把它归在努力或者奋斗这个范畴里来？
老徐：我觉得也有可能。你比如说我吧，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懒散的人。除非像昨天那种情景，我觉得这东西不行啊，这第二期怎么出啊？因为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看不过去了，这不代表我努力啊，就是说这不代表我额外的努力。其实是我看不过眼，我要给它做的更好一点。
尹岩：那你完美主义吗？
老徐：我觉得我是间歇性的完美主义。就是我会间歇性的突然在某一个细节的时候。过了这阵以后，我就会往反方向发展，随它去了，就这样了，我的能力就到这了。
尹岩：其实，你自己做到你觉得是你的极限了，就随意了。
老徐：对，就是我要碰到我的极限。做这个事的时候，我要触摸到我的极限。
尹岩：你对你的极限敏感吗？
老徐：我觉得我烦躁的时候，可能就是我的极限了。
尹岩：对你来说，烦躁就是你的极限的一种信号了？
老徐：应该说是。就是我一开始觉得烦了躁了的时候……我觉得我的问题也在于这个。因为我容易烦躁，所以我就不往深了进去。所以，这可能是一个万金油，但是不会在某一个东西里钻研的特别深的人。
尹岩：但是，起码你自己是永远在一个很兴奋的状态，不会在一个烦躁的状态下，再强调自己做一些什么事情，为达到自己的目标设定啊，或许诺啊。
老徐：那不会。一旦到那种时候，超过两分钟的时候，我就会想，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我干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呢？不是为了让我高兴吗？



初夏的斜阳暖暖泻进来，沙发、条案，散放在各个角落。在这个零零散散搬了两个月的家里，刚刚入住三天的徐静蕾斜靠在沙发上与我闲聊着。
我感慨：你对自己真好啊？
她开心地笑着：不是说，对自己怎么好都不过份吗？！

徐静蕾是个有福之人。带着与生俱来的淡定，在而立之年，已经不惑生命。
来源：新浪博客 尹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