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结束时,管教人员让阿羚(左二)跟父亲(右一)说再见,她低着头一语不发
昨天(11号)上午,在惠安县某寺庙,海都记者第二次造访,终于见到了住持阿姑。
“留不住她的心,留住一副人身,有什么用呢?”说起阿羚(化名),阿姑只剩叹息。当年收留阿羚的时候,阿姑没想着让她出家,“她要是能上学,正常结婚生孩子,我也会支持。”只是,孩子的成长,却逐渐偏离轨道。
阿姑收养阿羚时,她已被养父母养到了11个月大。当时,一位师傅曾说,“这孩子的将来,只会是两个极端,不是大好就是大坏”。
20年过去了,竟是一语成谶。
吸毒的孕妇
不满21岁,3次吸毒被抓,怀孕7个月打掉孩子,她说“所有人都抛弃了我”
今年3月28日中午,接群众举报,辋川边防派出所民警在惠安螺城镇一民宅,发现一名染着黄紫色头发、满脸憔悴的女子,尿检呈阳性。
这名女子,正是阿羚。3月24日晚,她在惠安县城某酒店,与一名许姓中年男子开房吸毒。
按阿羚提供的身份信息,民警发现,这名尚不满21周岁的女子,已经有了3次因吸毒被抓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2011年2月,因未成年被处行政拘留不执行;第二次是去年8月,因刚怀孕1个月,警方亦没有执行行政拘留,但进行了警告,她也承诺不再吸毒。不料,仅两个月后,她第3次被抓。
“孩子呢?”办案民警推算,现在是怀孕9个月,同样不能执行行政拘留,可看上去阿羚身材消瘦,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打掉了。”阿羚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打掉的?”
“今年2月。”
“已经怀孕7个月了还打掉?”
“孩子的父亲要在里面关10多年,不打掉,难道生下来?”原来,因为贩毒,阿羚的男友已被警方抓获,判处有期徒刑12年。
相比案情,阿羚的身世更让民警感到疑惑。她不仅不提供家属的联系方式,还企图吞下一次性塑料汤匙自残。对此,阿羚的解释是,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民警进一步调查才发现,阿羚的“母亲”,是惠安县某寺庙的主持“阿姑”,而阿羚,曾经被收养了两次。
笼中的鸟儿
不到一岁被送养两次,在寺庙的生活处处受管制,10岁的她写下“哪里才有我的自由”
阿羚与阿姑结缘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
21年前,因厦门的生父母想再要一个男孩,出生才3天的阿羚被抱到惠安县的卢姓人家。卢家生有两男一女,女儿天生残疾。卢先生说,把阿羚养到了11个月大,却因计生问题面临巨额罚款,他们只好将阿羚送到寺庙,让师傅帮忙收养。这位师傅,就是阿姑。
当时正值寺庙修缮,庙里还有7个小孩要照顾,阿姑便将阿羚,送到俗家父母家,让他们代为养育。
阿羚把阿姑的父母叫作阿公、阿嬷。阿羚说,在阿公阿嬷家的7年,几乎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要上学了,阿姑决定将阿羚带回寺庙,和几个姐姐一起学习。离开阿嬷家的路上,阿羚哭闹不停。
最初的2年,阿羚的表现让阿姑很满意:聪明伶俐,不怕生,学东西的速度,也比一般孩子快。不仅是阿姑,连前来上香的居士都很喜欢她。二姐(寺里收养的第二个孩子)跟她最好,每次回俗家父母家,都会带上她。
到了三年级,阿羚逐渐表现出反常。阿姑对孩子的管教比较严格,除了必要开销,很少有零花钱,每天下午要在6点前回到寺庙。这一切,与在阿公阿嬷家的予取予求的生活迥异。
有一天,阿姑在房间无意间看到阿羚的日记,里面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我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哪里才有我的自由”。
逃家的孩子
她越来越叛逆,回到养父母家生活也无济于事,再一次与阿姑起冲突后,13岁的她逃家了
“我要是没有外出上学,阿羚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于阿羚的变化,二姐很惋惜,在寺庙时,阿羚最听她的话。阿羚六年级时,她外出上学,不料回来后,这个小妹妹已经变了样。
那一年,厦门的生父打听到阿羚的下落,带着家人前来认亲,并向阿姑提出要接回阿羚。阿姑以“养育多年,难以割舍”的理由拒绝了。“回家”的事,告一段落。阿羚的状况,却越变越糟。
直到前来上香的居士说起,阿姑才知道,阿羚上学的时候,会在寺外换上自己存零钱买下的衣服,回到寺庙时再换回来。“寺里也有规定,不许穿着太过暴露。”阿姑说,知情后,她也与阿羚说过好几次,有时候生气了,也会骂几句。渐渐地,她与阿羚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上到初一,学校的老师多次找到阿姑,反映阿羚在学校捣蛋的事,并建议阿羚转学。刚好阿羚的养父母前来看望孩子,家长们便商定,让阿羚回养母家生活一段时间。然而,阿羚的状况并没有因此变好,她无法融入新学校,养母只好将她送回寺庙。
一天中午,阿羚又与阿姑起了冲突,她从寺庙后山跑到养父母家。养父母劝她回寺庙,她不肯,还离家出走了。
那一年,阿羚才13岁,上初一。从那时起,她就很少和阿姑联系了,偶尔的几次联系,也是要钱。
迷途的少女
想要赚钱,她离开学校、离开寺庙8年,染上毒瘾后,她发现期望与现实相去甚远
当时,对读书心生厌倦的阿羚,认识了几个小混混,他们答应带阿羚去县城赚钱,她就跟着走了。开始是到理发店当学徒,她吃不了苦,不到一个月就不干了,一分钱工资都没挣到,便找了个男朋友蹭吃蹭喝。
一次,男朋友用锡纸烤一种粉末用鼻子吸,表情很是惬意,还让她也来吸两口。虽然呛得难受,但之后忘乎所以的感觉,让她不能自拔。后来阿羚知道,她吸食的粉末是毒品。但是在她看来,吸毒跟吸烟差不多,没什么丢脸的。
独自生活的感受,阿羚在与民警的交流中,透露了大概。
“当初你为什么离开学校,离开尼姑庵?”
“因为我想赚钱,想过有钱人的生活。尼姑庵的那种生活,不是正常人过的。”
“现在的生活是你当初想要的吗?”
“不是。现在的我,不会赚钱,只会吸毒。”
“你觉得那些把你从学校带到社会上来的小混混,和诱骗你吸毒的人,和你今天这种境地有关系吗?”
“我不觉得有关系,我不怪他们。”
拾起的亲情
如今她在泉州戒毒,生父陈先生说,会常来探望,等女儿出来,给她找份轻松点的工作
5月7日,记者在泉州市强制隔离戒毒所,见到了阿羚。那一天,她的亲生父母特地从厦门赶来看她。
“你去年答应我,不再吸毒了,怎么这次又犯了,你的人生,能有几个20年呀……”陈先生边说边哭。
话筒那一头,阿羚也忍不住泪流。她低垂着眼睛,颤抖着的嘴唇,好像想说一些什么,却始终没说。
“毕竟二十几年,都没怎么接触,话也说不多。”陈先生说,阿羚上初中时见面后,他们就与阿羚失去了联系。直到去年,阿羚哭着打电话说自己怀孕了,想把孩子打掉,他们才知道女儿早已经离开尼姑庵,还染上了毒瘾。他们陪阿羚去做了引产手术,并把她带回了厦门的家里。可不知什么原因,阿羚在家里仅呆了一天,就提出要回惠安办身份证,还拒绝他们陪同。后来,阿羚手机关机了,再也联系不上。
会面快要结束时,戒毒所的管教干部,把阿羚叫到父母身边,让她叫爸妈,说再见。阿羚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平时不是说想念爸妈吗?现在他们在你面前了,怎么不叫人呢?”管教干部问道。阿羚把头扭向一边,还是不说话。最后,阿羚的父母把电话号码写在纸上,让她没事都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陈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性格还是有点拧,等她从戒毒所出来,我们就带她去办张身份证,给她找份轻松点的工作,让她自食其力,远离毒品。”陈先生说,他也会多找时间来探望女儿,慢慢化解父女间的隔阂。(海峡都市报闽南版记者张凯航 实习生 吴智明 柳小玲 通讯员 甄坤 马尘庆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