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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网杭州8月29日电(记者俞菀)1945年8月29日,郁达夫被日军杀害于苏门答腊丛林。2015年8月29日,富春江畔郁达夫故居,雨后初霁。
知名作家、战地记者、流亡华侨、报馆编辑、宪兵府卧底……郁达夫的一生辗转多重身份,共同熔炼出“抗日先烈”的赤子之心。在其殉难70周年的纪念仪式上,社会各界深刻缅怀其为国为民所做出的牺牲。
“余有一大爱焉,曰爱国”
在国家级和浙江省级公布的首批著名抗战英烈及英雄群体名录中,均有郁达夫的名字。
“他是名单中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之一,这也说明他作为文化界的代表,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中国作协副主席叶辛说。
爱国,是贯穿郁达夫“以笔代戈”战斗生涯的主线。1913年,郁达夫在日本留学期间,就在日记中写道:“……余有一大爱焉,曰爱国。……国即余命也,国亡则余命亦绝矣!” 也是在那时,他写下了著名白话小说《沉沦》。
1937年,郁达夫家乡富阳被日寇占领,母亲不肯做“亡国顺民”而绝食自尽。身在福州的郁达夫得知此噩耗,悲痛不已。年末隆冬,他在福州青年会的小屋中,为前来拜访的爱国青年写下了震撼人心的题词:“我们这一代,应该为抗战而牺牲。”
1938年,郁达夫辗转浙东、皖南等抗日前线,以一名爱国志士与战地记者的视角,亲历并记录了战争的残酷与中国军民的不屈。1938年底,他自福州抵达新加坡,担任新加坡文艺界抗日联合会主席,接编《星洲日报》副刊《晨星》。
“他当年就是新加坡华侨抗日第一人,没有之一,就是第一号人物。”新加坡文艺协会原会长骆明说。
郁达夫还在新加坡成立了文化界战时工作团,亲自授课宣讲。“有人说他是‘颓废文人’,他在战时青年干部训练班上课时问大家,我颓废吗?大家都说不是,他很高兴。”训练班学员方修回忆说。
战时的飘零、流亡、落魄,并未熄灭郁达夫内心的斗争热火。从新加坡撤至印尼后,郁达夫还多次帮助当地的爱国抗日志士。“父亲忍辱负重,被日本宪兵队抓去做通译,帮忙偷偷销毁信件、传递消息……”郁达夫的儿子郁大亚说,“宪兵队抓了抗日人士,父亲就想办法把宪兵灌醉,再偷偷放人。”
“精诚团结,持久抗战”
70年了,当我们站在今天的国际地位和大国立场上,再来分析那场战争的伟大胜利,越发能感慨郁达夫的“世界眼光”和“民族胸怀”:
“精诚团结,持久抗战,区区倭寇,何难一鼓荡平?唯战线后之生产问题,战胜后之建设问题,却为我民族目前之最大课题。”——1937年《“九一八”六周年的现在》
“立国在这物质文明进步极速的时代,自然须注重科学……但是人格的修养,精神的健全,是创造物质运用物质的根底……”——1939年《语言与文字》
据介绍,1939年至1942年间,郁达夫共发表了400多篇支持抗日和分析国内外政治、军事形势的文章,针砭时弊、富有远见。
“父亲认为,抗战最大的目的是求得中华民族的自由解放与国家的独立完整,策略是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郁达夫小女儿郁美兰说。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背负国仇家恨的情况下,郁达夫依然能冷静、辩证地剖析中日关系。“国家与国家之间,虽有干戈杀伐的不幸,但民众与民众间的同情,也仍是一样的存在着……”郁达夫研究学会副会长苏立军说,1940年,郁达夫在《晨星》副刊上发表《敌我之间》一文,坚定地指出,“中国的民众,原是最爱好和平的;可是他们也能辨别真正的和平与虚伪的和平的不同。”
“祖父带给我的最大精神财富,除了爱国,就是要有宽阔的胸襟和广袤的视野。”郁达夫的孙子郁伟说,虽然郁家后人从文者少,但并未忘记继承先辈遗志。“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学习日语和日本文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希望更多中国人能通过语言文化的‘武器’,捍卫自己国家的尊严。”
“长歌正气重来读,我比前贤路已宽”
1942年,郁达夫在《离乱杂诗》中写道:“天意似将颁大任,微躯何厌忍饥寒。长歌正气重来读,我比前贤路已宽。”70年前,以郁达夫为代表的爱国先烈,时刻准备着为抗战而牺牲。70年后,我们深刻缅怀,依然时刻准备着为国“挺身而出”。
“早期的浪漫主义、中期的避世心理、晚期的积极抗争……这些都是郁达夫忠实、根植于内心的创造,因此也更能感染人心。”中共杭州市富阳区区委书记姜军说,以富阳为起点,从官方到民间,各种各样关于郁达夫的纪念经久不息。
在郁达夫烈士殉难70周年纪念会后,杭州市富阳区文联还组织了以“人格、良知、气节”为主题的文艺界人士座谈会,与会代表们认为,如何看待作家与时代的关系?郁达夫已然树立了坐标与象征。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高远东说,郁达夫身上,首先体现的是风格——其文学创作是中国所有现代文学作家中辨识度最高的一个;其次是风度——展现了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从传统革新、公私雅俗、国难家仇等矛盾中产生的精神涅槃与人文救赎;最重要的是风骨——创作起源于觉醒,升华于战斗。“从病弱、颓靡,到刚健、强大,犹如近代中国民族性格的缩影。”
1945年8月29日晚,郁达夫正在家中会客,突然就被日本宪兵带走,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去找啊,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印尼华侨曾连发,70年前曾接受过郁达夫的救助,弥留之际他依然牵挂着郁达夫的归宿,“如果找到他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富阳、福州,新加坡、印尼……“青山有幸埋忠骨”——即便先烈的遗骸已然无处可寻,浩气英魂将永远浸润故地的每一粒石块、每一朵鲜花、每一捧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