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热门剧集《老九门》看文学作品改编

郑瑟

改编自南派三叔同名小说，陈伟霆、张艺兴、赵丽颖领衔主演的民国悬疑剧《老九门》正在东方卫视热播，虽然有高人气的演员护航，但观众谈论得最起劲的还是各种槽点。对此，制片人白一骢接受采访时坦然表示，一部剧如果连吐槽都没有，才是最可怕的事。

走路都自带背景音乐和光环的张启山张大佛爷无疑是《老九门》的绝对主角，不过这位以颜好著称，在剧中撩粉无数的佛爷却在不经意间玩了一次“混搭风”，引领了民国时装新风潮。身为九门之首的国军长沙布防官张启山，在《老九门》第一集中的首次亮相美则美矣，身上的军官制服却被网友指出是一身混搭：解放军八九式红帽墙、国民党帽徽、德国纳粹盘花肩章、保安武装带、女式皮手套……服装师在淘宝上着实用功不浅。

这种实用主义的“混搭风”浸透到了《老九门》的每个毛孔。这部《盗墓笔记》前传不是一部“盗墓剧”，而是盗墓IP+都市偶像+抗日奇侠+台式言情+强行卖腐一锅乱炖的成果。不知道“盗墓剧”怎么拍没关系，没心思尝试能过审的“盗墓剧”怎么拍更没问题，制作方要拍的本来就只是一部“民国热血青春传奇悬疑剧”，需要的只是对流行素材的多重拼贴。《老九门》盗得了墓，耍得了帅，抗得了日，卖得了腐，还谈得了三角恋，更患得了绝症，甚至插得了广告，天上地下简直没有更能的，背后制作方的那股子聪明劲已经快溢出屏幕了。

在片头醒目处用字幕标识“改编自南派三叔原著小说”的《老九门》并不是一部改编剧，准确地说，这是一部并未量身定制的定制剧——小说虽是为影视改编而定制的，但小说和网剧仍各行其是，各找各妈。在网剧开播之前并没有一部流传甚广的《老九门》小说，甚至我们至今能读到的原著也只有区区六万字，其中大部分还是各色番外，正文不过刚开了个头。等网剧播完三年内，三叔的故事也未必能写完。《老九门》的制作方想从南派三叔那儿得到的也不过是《盗墓笔记》背后以百万计的“稻米”，他们从没真正打算要克服困难去尽可能地还原原著，只想躺着把钱挣了，而这有半张盗墓皮就足矣。之所以说是半张，是因为《老九门》是以能省则省的态度来处理盗墓情节的，同时本该阴森恐怖的墓室也不过是张大佛爷撩粉的另一个秀场。

《老九门》小说虽然刚开头，但魂已经有了。这类盗墓小说真正吸引读者的地方，是在表面的恐怖、恶心乃至毛骨悚然之下，透过这些直接作用于身体的手段，打开历史褶皱和现实，是根植在平凡生活中的奇妙幻想。故事看似遥不可及，但却又似曾相识，仿佛正是多年以前祖母在夏夜里未曾讲完的那个传说，离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街角的距离。当然在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和《老九门》中，还要加上那群在历史和人生边缘处的“摸金校尉”们之间的“千秋情义”。在江湖侠气和街头野气尚未散尽的那些年月里，他们在生死交界处所相互激发出的生命本色，那种源自生命极限处的淋漓与灿烂是人在安逸生活中仍在怀念和追慕的。而这也正是写盗墓的南派三叔能够获得大量女性粉丝，以至于在作者圈内被笑称为“妇女之友”的原因。

《老九门》网剧的底子则是抗日剧，而剧情没有沦落到《盗墓笔记》般的万人吐槽，也还的确是托了“鬼子”的福，没有每年死在横店足以绕地球三圈的日本鬼子，《老九门》的底线可能就真的望不到底了。然而《老九门》离抗日神剧的距离并没有多远，抗日奇侠式的段子在剧中常被拿来凑数，一个还算漂亮的日本女特务也是没有少掉。当然作为骨架的抗日情节，更多是给官方过眼的，否则顶着一个“盗墓剧”名号的《老九门》万万不可能上得了东方卫视，网上网下各路通吃。不过作为一部网剧，《老九门》的主要卖点还是更年轻化，在于卖颜和卖腐，有陈伟霆出演张大佛爷，张艺兴饰演二月红，两家的粉丝加上《盗墓笔记》的IP就已经可以保证收视有一个不错的开场。

而盗墓既然已被抗日、卖颜和卖腐取代，原本的人设自然是崩得一塌糊涂，取而代之的是编导和演员们熟悉的抗日剧、偶像剧和言情剧的逻辑。于是，九门之中乞丐出身最为孤绝冷僻、杀人盈野但在探过人生的底后自成一套系统的陈皮阿四，在剧中就成了一个欺男霸女、无君无父的愚妄小人。似乎只有把陈皮变成和师母不清不楚，与日本特务来来往往，智商不超过100的混混小头目，才是编剧能够理解的人生。至于八爷齐铁嘴更直接是拿起了女主的剧本，在剧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撒娇、卖萌和犯傻，成为了霸道军阀张大佛爷的“小宠妾”。这种强行卖腐看得人欲哭无泪，让两个原本各有故事和信念的男人，又重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言情模式，不但丢掉了男性之间固有的兄弟模式，也全然失掉了耽美小说所开辟的亲密关系的多种新可能。

陈皮的师父，剧中另一位核心人物二爷二月红，身上的光彩也被削得七七八八。原著中有一句话，“一月花开二月红，二月红开死爹娘”，可见二爷祖辈相继的狠辣绝情，而在这种视万物如草芥的基础上也才有南派三叔预想中的“强大、骄傲到不可一世却又无比专一、深情的二月红”。而剧中的二爷，则被塑造成了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公子哥，一个都市偶像剧的男主，却丝毫见不到应有的手段和气度。即便是情深不悔，似二月红这样的既是名角又是枭雄的老派人物，对赵丽颖饰演的丫头的情义，也应当是一种活法而绝非一种死法，不可能出现剧中琼瑶言情般的哭哭啼啼，你死我也不活。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剧中设定的这位在地下室养起了鲨鱼的民国纨绔，却拿不出五百两黄金，要去盗人家下葬不过三月的新坟。1930年代一个丫鬟卖五百两黄金和一个新坟陪葬能值五百两黄金的神奇故事，披了盗墓皮那也是玄幻剧了。

南派三叔透露目前正在打造《老九门》第二季的剧本，“未来的戏，在剧情方面我有更清晰的目的，以及在下斗和视觉奇观的场景方面，我会用更聪明的办法去处理，达到我想象的场景，可拍摄性更强。我要继续向组里其他编剧学习，争取写出更多类型的女性角色。”

和《盗墓笔记》徘徊在3分的豆瓣评分相比，《老九门》终于达到了正常国产抗日剧和偶像剧的水准，但要让观众坚持下去，几乎全靠陈伟霆和张艺兴的颜值。如果对这两个人没有兴趣，那么看完第三集时弃剧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没有任何理由对舔屏的姑娘们指手画脚，这是她们天赋的权利，也是伟大的进步。但一部本该足够精彩饱满的“男人戏”只剩下霸道军阀和俏戏子，主要靠美好的肉体和颜值在支撑，难免会让人有点奇怪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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