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沧桑小河溪 叶云生 小河溪是一部历史。她古朴、厚重,富裕、深沉,文静、秀美,大度,雍容。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她浓缩了明清两朝和近现代小河溪的千年历史,是一幅典型的鄂东北山区时代变迁的风俗画卷。 站在雨台岗眺望小河溪,抱水环山,万千气象。古街深宅大院,寻常百姓人家;高低冥迷,参差错落;更有那高高耸起的品字防火墙,都显示出昔日的富裕和辉煌。 据东岳庙元佑七年(1092)立的石碑记载,当时小河溪就有街市寺庙,迄今已近千年。勿容置疑,她是鄂东北地区最大的水码头,亦是最早形成的市镇。因而,小河溪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一地区的经济中心。即使从一三八0年设置巡检司算起,至今也有六百三十年的历史。小河溪水先是北流,然后折而向西一公里许注入澴河,通江达海。一条驿道从孝感(杨店)直奔小河,翻过鄂豫两省交界的武胜关便一马平川上京城。水陆交通的便利和发达成就了小河溪。清光绪九年(1883)《孝感县志》载:“小河去邑治百二十里,为南北往来之冲,邑邮传在焉。”“小河溪,在花园北三十里。走武胜关路也,较恨这关为径,南北行人自非驰传者皆取道于此。”“乾隆三十年(1765)二月奉文于县境小河溪地方添设腰站……小河额马六十匹。”用以“接递往来文报”。这是小河溪最早的官方信息网络和高速公路,它为小河溪的对外交流提供了一个平台。明清两代,是小河溪的鼎盛时期。吸引外来客商,吸纳外来资金是这一时期的显著特征。当时小河溪是如此的繁华:“车马辐辏出其途者无虚日,商贩归之视为利薮。”京汉驿道上,快马扬尘飞奔,邮差汗流浃背;车流滚滚,行人穿梭。澴河水路中,日看千人拱手,夜观万盏明灯;帆樯如林,百舸争流。好一幅小河版的“清明上河图”! 一时间,天南地北的大小商号纷纷向小河溪聚集。著名的“咸武帮”、“山陕帮”就是从咸宁、武昌、山西、陕西来到小河溪经商办坊娶妻生子而定居于此的。“咸武帮”的“张正太”纸店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由江西南昌迁来小河溪;阚大亨是清光绪戊戌年(1898)来小河的;而山陕帮的胡楚成则是清光绪六年(1880)从德安府迁来小河溪而定居于此的。他们后来开起了颇有名气的“万顺义”药铺和“胡天成”酱菜铺,并且都是前店后坊,酷似福州城里的“三坊七巷”。笔者祖先虽出身寒微(菜农),但也是那个社会大变革、人口大迁徙时代从孝感城北面的洪乐乡(今朋兴乡)叶家庙迁移而来。从十一世祖到现在的二十二世,也有近三百年了。小河溪基本上是一个移民城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社会名流办的书院,河南人开的马车行,黄陂人烧的坛子窑。人们交流时赣鄂豫陕,南腔北调,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河人的宗族观念相对淡漠,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族群融合相对较好,接受新生事物相对较快。宽厚包容、兼收并蓄是小河人的基本特征。 伴随着市镇的兴起,相应配套设施也不断完善。东岳庙、十方庵、四官殿、水神庙、火星堂、城隍庙等都寄托着那个时代人们的美好愿望。城隍庙位于公孙桥西侧城隍潭边,类似孝感西门的城隍潭,这是典型的城市派生物。 由于小河溪工商业空前发达,社会分工也逐渐细密。商品经济在封建经济和官僚经济的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杀出了一条血路。作坊式的工商业,不仅仅限于自己家庭的劳动力。雇工出现了,少则几个,多则几十。这些半农半工、甚至完全的打工仔是小河溪最早的工人阶层。张正太、万顺义等字号技术性强,雇人较少;张源顺槽纸行、张恒元布庄兼做陆陈(陆路运输)生意,胡天成开矿石等,雇工均以数十计。其它字号还有鲁太和酱园铺,谈裕和当铺,张豫顺、张德大杂货铺,董万胜木版年画,管发兴、涂乾顺、张庆记、杨永茂的缫丝铺也有数量不等的雇工。清光绪《孝感县志》尚有“葛布出小河溪”的记载。银楼、票号、酒肆、戏院,驮夫、脚力、纤夫,当学徒的、当帐房先生的、当老妈子的、当丫环的,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张文施,区区一个做松花皮蛋的老板,常年就有两个丫环、一个家厨供使唤。巫医药师百工之人,分工细密,各尽所能。像孝感小东门有条“挑水街”一样,小河溪也出现了“挑水一族”。就连烟馆、赌场、妓院这些藏污纳垢之所也应运而生。有资本家就有无产者,有工商业者就有工人阶层。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家(菜园村)门前的小河溪码头上,尚有少数远来的木货船停靠,雇人上下货物,拉纤,成为一道风景。更为有趣的是,小河溪城镇化过程还产生了一个新的阶层——菜农。菜园村便是专供小河市民蔬菜的生产基地。该村为澴河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水位较高。而大部分村民都是外来户,人多地少,靠仅有的一点土地种植蔬菜养家糊口。当时全村约一千人,耕地不到五百亩,却有九十九口直径一米、深十数米的高架水井用来打水浇菜。“春不老”白菜是该村的拳头产品。“菜圃联村沙地绿”成为小河八景之一。早上要卖“早饭菜”,上午要卖“中(晚)饭菜”。所谓“早上没饭吃,下午有马骑”是菜园人对自己生活的一个总结,抑或是揶揄。当中国农村还处于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之时,三百年前的菜园人就已经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小试牛刀了。难怪,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中共湖北省委给孝感的郭述申来信中称小河溪为“小河市”,这也许是称小河为“市”的最早的文件资料。《辞海》注:“市,集中做买卖的场所。”小河溪就具备这一称谓的特点。“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从抗日战争开始,小河溪逐渐式微,最终没能成为市,实在令人惋惜! 经济中心也往往是政治中心,因为经济的繁荣加快了城镇化进程。人口激增、治安复杂等一些社会问题逐渐浮出水面。明代开始,中央政府就在小河溪设立政权加强统治。《明史••职官志》记载:洪武十三年(1380)二月特谕:“凡在外府州县、关津要害处,俱设巡检司。俾率徭役弓兵,警备不虞。”清光绪《孝感县志》载:“巡检司署二所,……小河署在小河溪。”历史上称小河为“小河司”即由此而来。《辞海》注:“巡检,官名。始于宋代,主要设于关隘要地,或兼管数县,或管一州一县……以武臣为之,属州县指挥,……明清州县均有巡检,多设司于距城稍远之处。”从明洪武八年(1375)至清嘉庆五年(1800),四百二十五年间,在小河溪巡检司任职的主官共四十三人,且都是有功名的外省籍人,说明当时的官员异地交流制度已相当完备。明万历癸卯(1603年)知府张维方《旧志序》载:“德安于全荆为斗郡,而孝感幅员几当郡治之半。其北境延袤介于罗信直数百里。”《光绪孝感县志•县境图》标示:北界至九里关、牛头山、五岳山、土门,与信阳、罗山为界;小河溪标有“分县”二字。当时,小河溪辖区南至白沙铺,北至九里关,与信阳、罗山为界。又据清光绪《孝感县志》载:南宋曾有五任县丞,明代贯穿二百六十年,清嘉庆十一年(1806)五月起,小河溪复设分防县丞,吴县监生褚兆鳌任县丞。清末最后一任县丞费鹏九,四川洪雅廪生,人称“费魔气”,任期从光绪九年(1883)至宣统二年(1910)。辛亥革命后,仍袭清制,改称县佐,并设有警察局、硝磺局、盐局。民国五年至十年,赵作霖任县佐,与小河溪士绅李云屏、谈香岩关系甚笃。一九二七年,小河溪举行万人大游行,分县衙门被共产党领导的革命群众砸毁,并赶跑了县佐刘学文。仅从明洪武元年算起,设置了五百六十年的小河溪分县从此划上句号。一九三三年,国民党为围剿苏区,由孝感、黄安、黄陂及罗山四县析置礼山县(1952年改称大悟县),将芳畈以北地区划出;一九四二年,鄂豫边区将小河溪(含青石、水灌冲一带)划归礼南县抗日民主政府管辖,直至解放战争初期。新中国成立后小河区辖现小河、金盆湖、小悟乡。“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古镇小河溪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正是由于小河溪成为了鄂东北地区的经济政治中心,故文风日炽,人才辈出,亦多慷慨悲歌之士,给千年小河留下浓墨重彩。明崇祯年间,户部尚书傅淑训官封一品,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所向披靡、明王朝风雨飘摇之际,他“督马江北”,上称其“勤计佐练”。一六四三年被策免归里后,义不事清,蜇居小河十四年,寿终正寝。清道光十年(1831),汉阳知府杨雨蕉来小河视察时,亲自倡导修建观山书院,称赞“其庶与西湖书院齐美乎!”为当时孝感县两所官办书院之一。一九二二年改办县立高等小学堂。一九二四年,郭秀夫先生(郭述申之父)又将其扩办成孝感县历史上的第一所中学——孝感中学。近代以来,小河溪的有识之士已不满足于子曰诗云,而是将子孙送到北京、上海甚至国外去接受现代科学知识教育,可见他们的远见卓识了。李东屏之弟蓉屏、汉屏留学日本,宪屏上海复旦公学肄业后亦东渡日本求学。宪屏之子李洞章一九二二年赴汉阳晴川中学读书,一九二四年远涉重洋到法国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回国后成为小河溪中共党的领导人。鱼与熊掌,舍生取义,一九二七年岁末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武昌阅马场。民国时期,李蓉屏(1914年)任六合县知事(县长),李汉屏任总检察厅检察官,李宪屏任松滋县知事。张家大院的张立民,一九二四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后来任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宋寨村宋葆初,湖北官立法政学堂毕业,任检察官;宋复初,湖北武备专科学校毕业,一九三八年任孝感县长;宋成美之子宋一纯,一九二0年同周恩来、邓小平一起留学法国,加入中共旅欧支部,后转赴苏联炮兵专科学校学习,和叶剑英同学。回国后在中央苏区工作,一九三六年辗转回到小河溪,解放后任周巷中学俄语教师。一九七一年,退休后的宋一纯同其当教师的女儿一起住在小河镇槐河中学。其时,我正在该校教书,同宋先生时有交流。问及往事,侃侃而谈,并用法语唱《国际歌》,面容粲然;谈到现在,则神情黯淡,只说“不堪回首”云云。如此看来,先生似有难言之苦衷吧!铁岗村人田江昌于一九四七——一九四八年任孝感县长,国民党失败后逃到香港定居。他们信仰不同,道路各异,“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小河溪在军事上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她,东有大别山,北有五胜关天然屏嶂,西有澴河天堑,地处孝感北部要冲,曾被称为武汉“门户”。几百年来的事实证明,越是富庶之地就越是兵火频发之地,小河溪位列其中。李自成义军、白莲教、太平军、捻军等起义军活动曾频发小河溪。《孝感县志》“兵事”条载:“(咸丰)四年甲寅(1854)正月,……贼(捻军)分扰附近郡县,以催贡为名。……二月,贼四佰余人,自黄陂河口窜东阳岗,转小河溪。知县带勇往剿贼,迎战于左家店。官兵大败,知县几不免。”“同治元年壬戌(1862),……(粤逆)余党东窜与捻匪合。闰八月窜应山,二十五日窜小河溪。……知县韩公体震带勇巡查……一贼以矛刺之,被害。……九月一日黎明,贼由小河溪东窜,绵亘五十余里。州同李铭曾捐资募勇,命其子监生李廉督率,保护乡里。是日击贼,以众寡不敌,被贼围砍阵没。”这几则实录真可谓刀光剑影,惊心动魄!捻军两度来小河,说明她在军事上的地位之重要。小河溪四乡均建有堡砦:“花山堡,在城北保和会”,“小观堡,在城北存德会”,“尖山堡,在城北保和会”,“大观堡,在城北至公会”。它们都是小河溪附近的重要军事设施,以备不时之需。一些山砦至今犹存,据老人们说是用来躲“长毛”(太平军)的(权且不论太平军的是非曲直)。小河溪南北均建有高大的城门楼,设有更鼓、更夫,环街外围筑有高高的城墙,总长度约三公里许,北街善堂巷至梳妆台的城墙遗址还依稀可辨。 一九二六年,李洞章在小河溪建立了第一个中共小河支部。一九二八年四月,中共孝感县党员代表大会在小河溪毛家垴召开。一九二九年春,中共孝感中心县委在小河溪东岳庙成立,统一领导孝感、应山两县的革命斗争,成功地组织了一九三0年年关武装暴动,消灭了驻扎在小河溪的反动建国军,镇压了一批土豪劣绅,并开仓放粮。同年六月,中共陂孝北临时县委、县苏维埃政府、县独立营分别在小河溪毛家垴、江家畈成立。同月,红色补充军第七师在小河溪诞生。其时,徐向前率红一军一师到小河集结,出击平汉线,并在小河溪举行祝捷大会和扩红,一千多青壮年参军。徐向前元帅在《历史的回顾》一书中谈到:“战后,红一师进驻小河溪,受到群众热烈欢迎,纷纷前来慰劳红军。许多年青人来报名处报名参军,红一师即扩至三千多人。”由此看来,将小河溪称作孝感地区的红色摇篮、革命根据地实不为过。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八日,日寇入侵,小河溪沦陷达七年之久。日寇警备队一个班,初住马号场,一九四三年转至张家山。他们豢养一批汉奸走狗,“以华制华”,小河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新四军五师和抗日民主政府地方武装并肩携手,同侵略者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一九四一年九月,新四军五师、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孝感县抗日民主政府联合组成锄奸小分队,趁夜潜入小河溪,将作恶多端的日伪情报队长卢敦谦处决,还用反间计除掉了日伪维持会长武凯安,给汉奸走狗以极大震慑。一九四三年,张家山上的日寇发现,菜园村有疑似扛枪的抗日分子消失在澴河芒草丛中,遂将全村群众赶至余家塆,架着机关枪,牵着狼狗,威逼利诱群众交出扛枪者。男女老少被罚跪一整天,都说是扛冲担进山砍柴的农民。事隔六十余年,多人健在,往事历历,那几个黑影到底是扛枪的抗日队伍,还是扛冲担砍柴的农民?至今仍是一个迷。抗战时期,小河溪还是大别山等抗日军队的军需物资供应地。从一九四一年起,中和乡的湖北省抗日游击大队、大小悟山的新四军五师部队,孝感县和礼南县抗日民主政府都在小河溪北的堰口建立了秘密采购站,老乡苏维埃主席李少芳负责收购粮油、布匹、药品、百货等物资,然后秘密运往根据地,极大地缓解了军需供应紧张的问题。 一九五一至一九五二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二后方医院(简称“后二院”)驻扎小河溪近一年时间,院部设在柘树村。小河溪的乡民士绅为“后二院”的伤员捐款捐物,不少青年男女积极应征入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小河溪历史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事,足可证明她在军事上的地位不容小觑。 列宁曾经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小河溪历经千年沧桑,有过辉煌,也有过衰落;有过骄傲,也有过屈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回忆小河的过去,能给我们以启迪;创造小河的未来,才是历史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 我们有理由相信,小河的明天会更好!
u=3539389481,3956278861&fm=214&gp=0.jpg (64.31 KB, 下载次数: 0)
下载附件 [url=]保存到相册[/url]
4 天前 上传
小河中学
1456365933713.jpg (48.23 KB, 下载次数: 0)
下载附件 [url=]保存到相册[/url]
4 天前 上传
仙人石村的光伏发电
3371036_172247635175_2.jpg (46.95 KB, 下载次数: 0)
下载附件 [url=]保存到相册[/url]
4 天前 上传
作者简介:叶云生,男,孝昌县小河镇高中原党委书记,小河镇政府办公室主任,现退休赋闲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