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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我们目之所及的文学创作正在发生着变化,不仅创作内容和创作方式在悄然改变,作家与读者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这极大地改变了作家们的写作状态。
曾获得银河奖、星云奖等多个科幻小说大奖的80后作家陈楸帆就敏锐地感觉到创作心态的变化,以及在网络如此发达的时代,作家创作给谁看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些科幻写作者在一个在线的平台上抛出一篇自己的作品,过不了几秒钟,就会有好多评论给他们“打星”。有的说“这个太科幻了,看不懂”,有的说“这个不科幻,早就看过了”:“在传统的文学生产过程里面其实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书出版之后谁爱看谁看,最多就是一些读者会写信,可能经过了好几年的中转才收到。而现在非常多的作者都会陷入焦虑的场景当中,不知道应该如何评判自己的作品。”
从他的思考可以看出,作家们不得不走出象牙塔,面向更广阔的读者创作,同时接受更广阔的读者的质疑与评判。文学创作不再局限于小圈子内,而是开放给所有人,那么相应地,文学评判方式的改变使得评判标准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不过“为谁创作”的问题给创作者带来困扰的另一面也让他们发展出全新的创作形式。社交平台上,写作者将关于生活的思考即时分享出来,获得读者反馈后,又会直接影响到创作者对于主题的选择。与此同时,影视等方面资源和资本的进入,也让文学显得没那么“纯净”了,文学创作会受到各方因素的制约,创作者也会感到无所适从。有些人到了某些阶段会产生“投机性的写作”,比如跟某个大IP合作,对于自己到底为谁写作产生困惑,这是IP时代的一种焦虑,也是需要解读的一种现象。
不仅如此,在人工智能战胜围棋大师的今天,电脑程序甚至可以进行“创作”,计算机写小说、写诗歌的新闻屡屡见诸报端。在机器收集、整合、提取信息的能力开始“碾轧”人脑的今天,可能用电脑“写作”或者“合成”一个故事的时代离我们不远了。文学创作这件事变得越来越缺乏标准、越来越多样化、越来越难以界定了。许多“泛文学”的创作一样能够获得大量的阅读量与关注度,然而在长微博、微信公众号等平台发布的作品,却不乏拼凑与粘贴的痕迹。好的坏的、愿意的不愿意的,不管我们接受与否,时代所带来的改变在每一个创作上显现。
在《单读》主编吴琦看来,这一代人是活在当代的写作者,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在创作,都是在创造一种属于当代的文化。我们好奇“当代的创作者在发生什么变化?这一代人身上新的东西是什么?我们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哪些是真正崭新的东西?哪些其实是陈旧的内心换了一张新鲜的脸?”这些问题的答案。这也是每个写作者和读者想去探究的。
新时代的写作,他们怎么说
陈楸帆 科幻作家 80后
如果你不懂数学,那就蒙圈了
人工智能、引力波、量子物理等这些技术概念,我们都只能借助于图像乃至于文学故事来进行理解,它是一种纯粹的数学,即便经过了科普工作者们的努力,一再地转移大众能够接受的形式,但是仍然存在着非常高的认知门槛,仍然是一种雾里看花,这样的困惑同样存在于我所在的科学写作里。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回到小灵通漫游未来的那个时代,所有的技术都非常容易用画面、用视觉、用比喻去进行表达。但是到了这个时代,如果你不懂数学,你所说的一切都是错的。
戴维娜 诗人、译者 80后
越刷越孤独
现在每个人身上都贴了很多的标签,职业、金钱、地位……不管是多实用或者是多时髦,都没有能力真正定义一个人,这些都是标签而已。我过去非常反对像70后、80后、90后这样的代际化,因为它让我想起了iPhone4、iPhone5、iPhone6,像流水线工具化的一代,充斥着各种虚张声势的升级换代。我们同时面临着一种情感上的匮乏,这个时代很多人对爱情都是失望的,因为我们被孤独感转移得太快了,当你感到孤独的时候随时可以去刷网络游戏,好像有很多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更好更远的选择。当网线成为对外部世界的唯一期待,我们对真实世界的触觉匮乏,我们的认知严重依赖信息,而不是自身的实践。网络和想象力可以把我们带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好像不出门坐在家里就可以创造这个世界。我常常跟朋友开玩笑说,别再看颜值了,这是最后一个看颜值的时代,因为人工智能会让每个人被生产得很美,美都变得工具化了,而人性也许会成为最珍贵的遗产。
张定浩 作家、诗人 70后
不求发表求交流
我是1992年到1996年读的大学,那时候的大学氛围有少年人的纯洁和安静。没有电脑和网络,商业化和全球化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没有那么多的连锁酒店,没有如家,也没有汉庭,更没有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只有人跟人的相处,在课堂上、在足球场上的朝夕相处。我那时候工作还是包分配,我可能是最后几届享受分配待遇的人。我同时也经历了整个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从早期的网络论坛到校园的BBS,再到后来豆瓣等各种各样的写作平台,对于我来讲,写作不再是面对有审美趣味的刊物编辑,面对不知道在哪的读者。新一代的写作是直接面对朋友来写的,是与你在一个BBS论坛上的朋友。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因为你写的东西立刻会受到回应,不管是点赞还是评判,我们又回到了文学所谓最初的冲动,不是要发表,不是要成为一个大作家,而是那种跟其他人交流的冲动。
梁鸿 作家、学者 70后
仍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前几天我和一个记者在聊天,她是1992年出生的,她说她和周边朋友们觉得农村离她们太远了,不会对《出梁庄记》或《梁光正的光》这样的书感兴趣,因为这都是写农村的作品。当时我非常本能地回答:不远啊,我们还有八亿农民呢!即使到了今年,我查了统计局的数据,我们的农村户口还有六亿。我突然意识到,在她这一代人的社交圈里已经几乎没有农村出来的,尤其是从贫穷地区的农村出来的孩子了。看似今天乡村也拥有了手机、网络,能够和我们一起知道发生在世界各地的资讯,甚至拥有了像快手那样表达自己的平台,但是他们仍然不为人所知,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世界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而他们却并没有因此站在世界的面前。
【来源:北京晚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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