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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民间仍然不乏能工巧匠,可以用心打磨一件器物。但这离我们所说的匠心已经渐行渐远了。在这个工业文明繁荣的今天,一些手工艺被大肆吹捧后充盈了莫须有的内涵,甚至被贴上艺术品的标签,看似升华了价值,却可惜远离了农家的一亩方塘和柴火炊烟,尤为遗憾。
火熥(音同“通”),算是皖南山区的徽州农家最常见的“工艺品”了。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一个用竹篾编织,内胆盛入炭火的小火盆,算不上什么过冬神器,却是冬天来临时,所有和我一样的客乡人最温暖的想念。
在徽州,即便是数九寒冬,零下气温的日子并不多。但我听说有些长期生活在北方的人来徽州都扛不住这里的寒,因为北方的乡村有炕,屋里烧着取暖的柴禾,城里有暖气,只要不出门,就不觉得冷,可是徽州没有。
徽州的乡村,无论冷热都没处躲、没处藏,外边热就到屋子里凉快凉快,屋里冷就到外边的阳光底下暖和暖和。所以,徽州人是最知冷暖的。
“火熥”是徽州人用来烘手、暖脚的御寒用具,也是徽州民间自古以来就有的物件。徽州火熥分为两部分,外观是用竹篾编成,内空外圆,上面有竹片编制成的拎把;内空用来安放火钵。
火熥暴露在外的圆口都配有尺寸相当的网状火熥盖,一般是用铜丝或铅丝编成;火熥把手的一侧都配有一双铜制或铁质的像筷子一样的“火熥箸”,镶插在火熥把上。取暖的时候感到火力不够时,就手取下“火熥箸”,沿火钵四周松一松炭灰,这时,炭灰上面便会裂开一道道缝,那焐在下面的炭火就露一道道通红的亮光,火力顿时又上来了。
火熥所用的炭大多是农家自己做饭烧菜时未燃烬就退出来的柴炭。火熥用的上等炭是山茶籽壳烧成的炭,结实耐用,保暖时间长,可以从早用到晚。在乡下,妇女们串门时,围裙下面一定是罩着一只火熥;冬日的阳光下,乡邻们把火熥笼在膝头,边取暖边家长里短。
在徽州,“火熥”是被广泛使用的,每家每户都有,人们除了用来焐手焙脚取暖,也用它来烘烤衣服、保温饭菜。
春种秋收,大雪盖来,冬日里少了很多要打理的田地,按理来说,是时候休息一个月,好享受清闲,可憨厚如他们,总是喊着闲得发慌,从白昼到黑夜怎么打发,才是艰辛又漫长的。于是,停不下来的农家人们开始用这个取暖的宝贝制作各种好吃的。粽子、春蒿粿、挞粿、山芋……凡是一切米面粮食,搁在铁丝网的盖子上,再用毛巾搭在拎手上盖住烘焙一会,不一会烤得两面焦黄,脆皮的馒头、糖粿和面饼不出意外成了好吃小鬼们哄抢的零嘴。
妇人家常往搪瓷白碗搁点桂圆红枣,加两个糖水蛋,用火熥煮的咕噜咕噜地冒泡,蒸汽突突地顶着盖子,在我心里,这样的画面才配得上“小火慢炖”四个字。
关于火熥还有很多轶事。
我妈告诉我她们小时候甚至上课都离不了火熥,桌子下一人摆一个,烤完手脚烤食物,一到冬天,教室里总是飘满了烤红薯的味道,大概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精神物质双丰收吧。
因为需要传热出来,火熥是不能完全密封,铁网会有一些均匀的洞隙,掉些东西进去自然也成了家常便饭,糖粿烤得开裂,漏了糖浆,烤火时意外掉进去瓜子壳,只要掉进了异物,都会烧出各种不同的味道,有的还很刺鼻,这时仿佛触动了有奖竞答的开关,小鬼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猜刚刚掉进去的又是什么。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尽然是些完美的回忆,说起来我对火熥还有些阴影。
铁网传热,脱了鞋烤脚总是会太烫,于是我们大多穿着鞋子直接烤,几个孩子在桌上玩着麻将、纸牌(家风,见谅……),忽然就闻着一股塑胶烤焦的味道,然后就会被姐妹们指着笑道:“你的鞋子又烤焦了!哈哈哈!”神经大条的我总是用火箸把炭火拨得很旺,不记得这样毁了多少双鞋子。
小时候性子急,寒假回外婆家玩,总是开心地拎着它到处乱跑,绊倒了就会打翻盖子,草灰洒了一地,炭火一颗颗滚出,站起来傻眼盯着这一地狼藉,低头不语等大人前来数落,闻声而来的外公先是急忙关切有没有烫着,无事之后自然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训。外公凡事讲究,总会一边拿来小铁锹细细地铲干净,一边数落我以后不允许跟个疯丫头似的乱跑,但小孩家总是不长记性的,如此反复。每每挨训,一旁的外婆这时就会过来打圆场,递给我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熥,又让我捧着撒欢去。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旧时伙伴聚在外婆家的院子里,暖和的阳光从东边山上照过来,我们围坐在小方桌上嬉闹,学大人一般拨弄火箸,等不及地去翻看米粿烤焦了没,外婆外公坐在一边的藤椅上晒太阳,脚下是布鞋、棉鞋被烘烤的味道,昏昏欲睡。
民间的婚、丧大事中,火熥也是必不可少器具。迎亲嫁娶,嫁妆中一定会有一对贴上了红喜字的精致火熥,寓示香火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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