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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余秋雨新作《门孔》(资料图片)
在深圳罗湖书城,我买下了余秋雨先生最新的书《门孔》(湖南文艺出版社,二○一七年十月初版)和《慢读秋雨──余秋雨慢笔文选》(四川文艺出版社,二○一七年六月初版)。前一本是新文结集,後一本是选篇。
久违了余秋雨。
买下他的书,竟然出诸一份释不开的疑惑。
十几年前,我们到学校书展,就经常卖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台湾版),售卖的数量庞大。主要是中学图书馆入货,事缘那时《文化苦旅》被列为中学一百种好书龙虎榜之一。台湾版的《文化苦旅》尽管定价比大陆版本贵,香港用繁体字,也只好卖台湾版。二○○四年我和瑞芬到金门经台北,同乡杨树清带我到尔雅认识老板隐地先生,到他出版社小坐,就看到尔雅出版的样书中有《文化苦旅》。当时非常钦佩余秋雨能进入台湾文化图书市场,也羡慕同样艰难、惨澹经营出版业的尔雅出版社不但为台湾文学作者出书,还跨越海峡,为中国大陆作家出书。当然他们是有选择的,余秋雨不简单,只因文章好,文章有价值。
然,那时我少读余秋雨,大约和非议他的文章和专书有关。先是有人说他和「文革」写批判文章的「石一歌」有关,但他拒不承认,後又见市面上出了好几本批评他学术文章有不少谬误的专着;一直到近期,网络、微信上又读了朋友转来他闹桃色新闻、妻子马兰与他离婚的消息。这些都大大影响我对他的阅读。这一次在书店翻阅《门孔》的目录,赫然发现收有《「石一歌」事件》和谈他和妻子感情的《单程孤舟》的文章,非常吸引我;又见他这本「记忆文学」写了几个我关心和感兴趣的人物,如谢晋、黄佐临、巴金、星云等,毫不犹豫买下来了。
有空慢慢读,书差不多读了八成,重要的篇章差不多读完了。我的感觉是,余氏开创了「文化大散文」的散文新路,大有成就,在他之前,那样大气恢宏的文章就很罕见。一个人纵然在文字上和举例上出现错误也是势在难免的,真不需要高调声张和批判,我们需要看的,那是他的主流还是支流;我们的社会看不得人富,此之谓「仇富」;我们文坛也看不得人出名,批名人也好借此出名。有一位智者说,「以攻击名家为生存策略的卑鄙小人,到处都有。」如果不是读了《门孔》里的有关篇章,对余先生的疑惑一直无法得到释解,真会影响读他的书的兴致,错过他无数散文的精彩。
拖延了很久的《「石一歌」事件》看来以余秋雨的此篇文章告一段?他道出了始末,认为「石一歌」官司令他得到不少好处,因为他奉行「不看报纸不上网,不碰官职不开会,不用手机不打听」的六不主义,要不然他不会与自然生态相亲,不会与古代巨人相触,他认为真正的强健不是追随众人,而是「大勇似怯」、「大慈无朋」。此篇和最後一篇谈他和妻子关系的《单程孤舟》,尽管尽量控制,但压抑的口气依然无法掩盖得住内心的激愤,有时也加一点冷讽和热嘲。
在《单程孤舟》中,面对不少谣言,甚至网上还出现了以他妻子名义发表的《离婚声明》,迫使他妻子只好发表了一个十字声明:「若有下辈子,还会嫁给他」。此文写了近三万字,分二十四节,最後一节,别人问他此生是否幸福?他回答得很肯定,分为五个方面:「第一,拥有一个心心相印的妻子;第二,拥有一副纵横万里的体魄;第三,拥有一脉优游艺术的基因;第四,拥有一种远离官场的自由:第五,拥有一份无视喧嚣的心境。」既然叙述自辩得那样详细,那些谣言应该不攻自破了。
余秋雨的两篇长文解了我不少疑惑。我想,拨开迷雾,清洗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泥浊水,有时不需要太急,需要的是时间。时间,确实是最好的疗伤药,较长时间後的辩诬,会平心静气一些;有时,雨过天晴,连解释都不需要了。
书将《门孔》排首,书也以《门孔》命名,发表後不少读者认为《门孔》是他们读过的最感人的散文。该书的《编者前言》称「『门孔』这个概念,在余先生笔下已经成了『既守护门庭,又窥探神圣』的悲壮象徵,因此也成了足以提领各篇的全书书名。」该篇内容叙述中国电影大导演谢晋和两位智障儿子阿三与阿四的亲情,儿子阿三每天往家的门孔朝外望,等着老爸的归来;阿三离世後,儿子阿四不再往外张望,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为爸爸拿包拿鞋。余秋雨将细节写得很细,如「每天早晨爸爸出门了,他把包递给爸爸,并把爸爸换下的拖鞋放好。晚上爸爸回来,他接过包,再递上拖鞋。」大导演谢晋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感人肺腑的亲情,在余氏的笔下被描述得淋漓尽致,最後一节,甚至可以当诗来朗诵了。
《巴金百年》写巴金,除了记叙伟大人道主义者巴金的高尚品格外,也写了巴金在「文革」前後所受到的攻击,「我为一个病卧在床的百岁老人竟然遭受攻击,深感羞愧。是的,不是愤怒,而是羞愧。为大地,为民族,为良心。」谁会忘记?他的《随想录》在港出版後,也有一些噪音?看来海内外的噪音最後都会沆瀣一气吧。由於批判余氏的发源地和主力都在上海,上海成了余秋雨最厌恶的地方,他说「在邀请我(注,指演讲等活动)的城市中,有一座我很少答应,那就是我生活的上海。原因,也不说了。」《佐临遗言》写中国重要话剧家黄佐临对中国话剧发展的贡献和抱负,为他的被忽视鸣不平,最後一段文字分量很重,余秋雨是这样写的:「看到一部丢失了黄佐临的中国话剧史,连焦菊隐、曹禺、田汉、老舍的在天之灵都会惊慌失措。
历史就像一件旧家具,抽掉了一个重要环扣就会全盘散架。」还有几篇都是写人物的,如《书架上的他》写外国文学研究者、英汉词典专家陆谷孙,《幽幽长者》写上海一位莎士比亚研究者张可老师(王元化夫人)的生平,还有写和星云大师对话的《星云大师》等等。其中有篇《祭笔》透露自己与笔的渊源,牵涉到一个悲情故事,导致余先生迄今一直没用电脑打字写作,坚持用笔,那真了不起,迄今他就凭一支笔,已经写下和出版了近三十种有影响力的学术和文学着作。
余秋雨文章大气,罕见短文,像《门孔》一书全书二十六余万字,只收十三篇文章,平均每篇两万字。当然,文章显得大气,未必和文章长短有关,像古典散文《蜀道难》、《六国论》、苏轼诗词《赤壁赋》等等,现代毛主席的《沁园春.雪》等诗词,都写得大气、大气魄,关键还是与作者的襟怀有关,当然,现代文没有古文那样简洁浓缩,多数大气的散文就所见,都至少写到三至六千字,尤其是散文徵文比赛中规定的字数。余秋雨散文和台湾的余光中的散文一样,都比较长。
余光中的散文都很精彩,如《催魂铃》、《听雨》、《我的四个假想敌》、《借钱的境界》等,多年前我在中学担任散文创作坊的导师时还教过《催魂铃》。余秋雨的最大不同,在於能撒得开、收得拢、开合的本事超强,在不太感觉有人为痕迹的情况下,把不少文化数据安排、剪裁、嫁接得你浑然不觉,文章就如大河澎湃一路奔腾,沉稳厚实。他有时雅俗共赏,有时金句迭出,文辞发出异彩,叙述充满了哲理和创意,如《书架上的他》,结束句子是「在他的那些词典和书籍间,必有元神在俯视。我每次在书架前抬头,总会让目光稍稍停留,体会生命的短暂和悠长,感叹友情的坚实和凄伤,领受文化的冷寂和悲壮。」有不少句子一般人写不出来,既有散文诗的美,又有思想家的思索深度,如在另一本书《慢读秋雨》的自序中写的「……人会从数字绩效的管理中摆脱出来,没有理论硬块和思维板结,只是清新灵动的自我舒张。」文采和学术已经水乳交融了。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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