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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国新生代模特儿
前不久结束的纽约时装周上,亚洲脸孔再度引发关注,来自内地和新加坡的两位年轻超模因长相极不符合东亚审美观而受争议。狭长的眼睛,扁平的面孔,去年超模Gigi Hadid因为扮蒙猪眼被视为对亚洲人的歧视而未能登上「维多利亚的秘密」(「维密」)上海舞台,今年Dior等品牌就将蒙猪眼本人请上了时装周大秀。
在如今的时尚圈,有一种非常诡异的现象:亚洲人或者亚裔如果拥有狭长的丹凤眼,扁平的五官,再加上圆圆宽宽的脸型,或者塌扁的鼻子,可能从小你都是人群里有一点自卑的「丑小鸭」,但当你到了国外,你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一张「充满表现力的」「高级的」「亚洲脸」。
在东亚社会,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一直以来都是被大众所认同的主流审美取向,但是西方人却指着我们人群里的「丑小鸭」说:这才是真正的美。这里的丑小鸭打引号,是因为我们承认审美的多元性,单眼皮当然也可以很美,但本文要讨论的是一种社会普遍存在的审美倾向。我们不禁疑问,东西方审美的差异果真如此之大吗?西方人自己选择的欧美模特儿,个个五官立体,颧骨恨不得要画到天上去,何以到了东亚人身上原则就变了呢?
想像中的东亚社会
从某种层面来看,这来自一种西方对於东方美的想像。事实上,一直以来,欧美社会都对东亚社会存在一种自以为是的想像。神秘的东方叫了几个世纪,他们对於我们的了解就如同一道假模假式的八大菜系中皆不能寻到的左宗棠鸡,只停在表面。前阵子火爆全球的美国电影《我的超豪男友》(Crazy Rich Asians),用全亚裔阵容展现了一个跟亚洲毫无关系的故事,里面除了老掉牙的麻雀变凤凰桥段,便是西方对东方的凭空想像。曾经他们想像这里遍地是黄金,几百年过去了,飞机和互联网让地球变成了一个村庄,但东方依旧遥远,他们想像这里的有钱人天天开直升机游艇派对——多麽像他们嘻哈音乐的MV场景啊。
去年「维密」在中国举办,为表现中国元素,设计师在模特儿的腰上围了一条龙,在礼服上添加火焰尾巴,《Vogue》杂志执行主编Helin Jung随後以《维密为什麽不能停止设计种族主义的内衣》为题写文,批判其通过一些表面化、奇观化的符号,制造脱离中国语境的异域风情。这是一种明显的文化挪用,这种对文化浅薄的解读,缺乏深入了解,表现出一种傲慢、不尊重的态度。他们认为眼睛细长五官扁平的「亚洲脸」就是东方美,从不考虑东方人到底怎麽想,选出的模特儿没有一个是双眼皮的。这种有针对性的差异化审美不是多元,而是歧视与偏见。
当Dior的服装用小眼睛塌鼻子大脸盘的亚洲模特儿的时候,Dior的彩妆却在教我们如何用高光阴影眼影打造立体的五官,多麽讽刺。他们一边以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瘦削的面庞为美,一边转头就将「亚洲脸」作为东亚人美的标准,既在欧美社会实现了对东亚人的异化,又向东亚社会释放一种後殖民主义式的驯化。第一个在亚洲观众视野内引爆关注「亚洲脸」的模特儿恐怕还要追溯到内地超模吕燕,她说过去在家乡没有人觉得她好看,却成为内地第一个走向国际的超模。後来越来越多的亚洲超模出现在欧美秀场,多多少少都拥有一张「吕燕式」的「亚洲脸」。而在华语地区的舆论,也从最初的抗拒、嘲讽一步步转变成欣赏、认同。
华人荷里活难展翅
这让我想到黄柳霜,她是荷里活第一位华人影星,第一个获得国际声誉的亚裔演员,在荷里活星光大道留下星章的三位华人之一(另两位是李小龙与成龙),时至今日,华人地区知道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因为她在荷里活电影中只能扮演阴险狡诈的东方人或混血儿,矮化东方人形象,被视为西方对中国种族主义侮辱的枪支,当时的中国媒体称她这种行为是「卖国」。充满东方「异域风情」的漂亮面孔让黄柳霜在荷里活声名鹊起,却也成为桎梏她的囹圄。
这种西方世界通过将「东方」假设并建构为异质的、他者化的思维和描绘被称为东方主义。东方主义最重要的批评者之一爱德华.萨义德曾在其书中明确指出,过去西方国家眼中的东方社会没有真实根据,是凭空想像出来的东方,他们对东方的人民和文化有一种微妙却非常持久的偏见。
对「亚洲脸」的认同,又让人不禁联想到一百年前我们对於「黄种人」这个称呼的接纳。香港大学历史系讲座教授冯客在其书中认为种族是一种与客观事实无关的文化构造,用来使角色的预期合法化。十九世纪前不管东西方都是没有「黄种人」概念的。台湾大学教授迈克尔.基瓦克在《成为黄种人》一书提到,为将东西区分,西方有意识地创造了「黄种人」的概念,再将「黄种人」与他们认为五官扁平,眼睛狭细,鼻子矮小的「蒙古人种」相联系,作为东亚的「民族脸孔」(national faces)。这种脸孔与过去成吉思汗等的向西侵略的行为相联结,让东方变成一种危险的、侵略性的文化形象。
T台「亚洲脸」现象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随後东方人民对这些观点完全内化与接受。我们唱着「黄种人,来到地上,挺起新的胸膛」,如此挺的胸膛是否有些可笑。
在社会学的理论研究中,种族常与性别、阶级联系在一起。社会学家皮耶.布迪厄在其着作《区隔:品味判断的社会批判》中揭示,社会如何通过塑造品味,或者说审美意向,来对阶级实现区分。布迪厄认为,时尚界一直以来都是为现有阶级秩序背书最严重的一个群体,在「亚洲脸」现象中,我们清晰地看到时尚界再一次通过建立一种审美的标准,其隐晦在直接或间接地固化种族之间的三六九等。这种意识形态的传播方式,比打造一个只能扮演坏人的黄柳霜来得更高级、更可怕。
「高级脸」的亚洲超模还继续存在,我们也许无法改变别人对我们的偏向性选择,但至少可以对「高级脸」这三个字怀抱警惕,等他日真正属於中国的设计师品牌在世界骚场掌握更多话语权的时候,希望能展现给世界更多传统东方审美,而不是困在後殖民主义的语境中,继续排开一溜的「亚洲高级脸」。
【华发网根据大公报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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