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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尝试集》为胡适的第一部白话文诗集
一百年前,是日圆旦,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在这一天的日记如此写道:「阴。晨,读书。午後,偕复初观电影戏,名Antics of Ann,甚佳。又有日本妇女造扎花枝种种,并附说明。美国人多知日本,少知中国。一尊一卑,固由强弱判分,亦因日本人常事鼓吹,极力抽叙东洋情形,中国则顾虑乌能为此。予固不常观电影,而所见日本之风物故实,於此剧片中者,亦已屡矣。」当时,这位年轻人留学美国,是一位从新闻学转修西洋文学的文科生。他先在弗吉尼亚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获文学学士学位。次年转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师从新人文主义文学批评运动领袖白璧德教授,研习比较文学、英国文学和哲学。年少气盛,才华横溢。他是吴宓,曾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在这篇元旦日记中,吴宓提到,美国人多知日本,少知中国。个中缘由,是为国家强弱所致。然而,当下的中国与吴宓所处的中国,已大有不同。在「中国」这张时代面孔上,我们不仅能读出发展,同时也能读出「自信」。
一百年前,这个国家正值「青春期」:年少轻狂,朝气蓬勃。一九一七年,也是元旦,胡适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五期上发表了《文学改良刍议》一文,静静地拉开了日後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序幕。写这篇文章时的胡适,当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在这篇文章中,胡适提到要想进行文学改良,须从「八事」入手: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须讲求文法。四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五曰,务去滥调套语。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他倡导以白话文学为中国文学正宗,文学应「实写今日社会之情状」。这「八事」不仅为新文化运动至今的写作提供了新的视界,同时,在这里,我们也能看出进化论对一代中国人的原初影响。胡适早年受严复《天演论》的影响,在这篇文章中用进化论的观点来研究中国新文学,成为新文化运动一面闪亮的旗帜。
正是因为这些年轻的血液,时间开始了。後来,陈独秀发表的《文学革命论》。第二年,一九一八年五月,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狂人日记》。由此,中国现代文学迈出了艰辛的第一步。
从一百年前的青春中国进化到今日的中国,这个古老的世界曾在时间的洪流中历经了从少年意气到成熟稳重的变化,直至今日依然迸发着满腔的活力。有人说,时代繁华,人微言轻。孰不知,个人的命运辗转看似微不足道,实则至关重要。每个伟大的变革都是一种积累的体现,每个时代的迈进都是众人合力的结果。「五四一代」的年轻人用热情铸就了一个意义重大的变革。而今天的中国年轻人,无论是「丧」还是「佛」,似乎都彰显着一个普遍的共性:他们似乎很早就「暮霭沉沉」地衰老了。在今天的语境中,年少轻狂,彷佛象徵着洪水猛兽,被普遍视为青春期的副产品。遥想一百年前,正是一群「年少轻狂」的人,改变了中国的面貌。新文化运动的主要阵地《新青年》其名,就是对这一场运动的绝妙隐喻。胡适、钱玄同、刘半农、李大钊等这些一百年前的年轻人,提倡白话文,一心想要以革新语言的方式让文学革命的烈火燃烧起来。一九二○年,北洋政府宣布白话文为国语暨官方语言。同年,胡适的第一部白话文诗集《尝试集》出版,引发抢购热潮。如此种种,都标志着新文化运动的胜利。
时间的步伐从不止息,一百年过去了。眼下,新的一年又要到来,满目都是总结、「十大」、盘点,年轻人在社会重重压力的裹挟下,似乎越来越暮气沉沉。不仅孤独是可耻的,而且热血更成为莽撞的同义词。时间都被切碎了,虚无似乎填满了生活。就像顾城的一句诗:「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丧」,或者「佛」,成为当代中国青年特殊的精神胜利法。每年的元旦前夕,我们都在忙着告别。这就像一场大型流行性感冒,依附在各种社交媒体的「议程设置」上,几乎成为你无法回避的症候。然而,在这种时刻,每一个伟大的时代里朝气蓬勃的青年,都在想着如何开始。他们殚精竭虑,一腔热血地思考着播种、萌芽、创造。一如当年郁达夫在日记中所写下的憧憬:「我很想於今日起,努力於新的创造……」新的一年到来,万物沉潜,让时间开始吧。出门,跟每一个同道者说,待春天到来,要在每一片土地上播撒种子。
【华发网根据大公报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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