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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袁永苹诗集《心灵之火的日常》/资料图片
我在网上无意间读到这位年轻诗人,有时候不容易分清,究竟更多地喜欢她的诗,还是喜欢这种与好诗邂逅的方式,我主动购买了诗集,并在拿到手时感到兴奋与小心。多数人得要从课本上、文学史的脉络里才找得出诗人的名字,纵然你买过一些文学杂志,但籍籍无名的人不容易从目录里脱颖而出。事实上当代的诗人,相较认真阅读与思考的诗歌读者,的确是太多了。即便是声名在外,有些诗人并没有得到相匹配的对待。比如我时常同朋友举这样一个例子:一次文学讲座上,观众席的几位粉丝手指着北岛兴奋不已,其中一位说:「我很喜欢他,打小就读他的诗,记得有一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当时坐在身後的我并没有笑,也不知是否对此美丽的误会已见怪不怪。而手中的这本诗集,其作者想来不带有多大「流量」,规规矩矩地生活,默默无闻地写诗,她叫袁永苹,我才知道,这是她第三本诗集,《心灵之火的日常》。
放进购物车前对此标题已产生许多好感。我总认为,好诗写的是心灵的日常,绝非日常的心灵,日常生活所绑架的心灵按部就班,且有太多不必要的琐屑与烦恼,许多口语诗正因为这样格局狭小、以为光是描绘日常就能够带来启示,甚至掉进了口水诗的陷阱。袁永苹的许多作品写得也很日常,都是城市与家庭生活的一般场景,用语也不追求奇崛陌生,更像是诚恳的独白。另一位诗人、学者周瓒极精准地指出,袁诗具有一种「平易、坦率、温和的女中音,节制着一个敏感、愤怒与悲怆的心灵」。这本集子里不少作品和她的丈夫、女儿等家人有关,但她绝不落入那些爱情诗、亲子诗的俗套,且更突出心灵的叩问与震动,她笔下也有激情,一如诗中所写,「你所有的问题就是来自于/你需要爱,你需要那该死的爱」。日常,作为内在经验,经心灵的磨砺而转换成文字,无疑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癌症房》一诗读来颇有感触。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癌症病人,雇用的两个护工一个是基督徒、一个是佛教徒,总想在他死前谈论宗教,「跟他谈起这个,似乎这是一剂/比任何灵丹妙药更加有效的东西。/似乎除了这些再没有什麽好提。」这首诗并不难理解,且很好地显示出,诗人对人对己都把关怀的着眼点放在心灵上。人终日被疾病牢牢按在病床上,而去关心他的人常常只谈论病情,正如探视一个被囚禁的人,关心的却都是牢房的建设情况,忽视了一个肉体尽管不自由的人也拥有自由的精神生活,可回忆、思考、倾谈或享受娱乐。
《吻》提到了刺杀路易十五的法国平民达米安,行动失败後被施以车刑。母亲看着以圣经人物命名的女儿以诺,还不满四个月,思考着达米安何以在咽气之前请求在场民众的一个吻,一个陌生的吻有何意义呢?她看见女儿「紧紧地抓住我的大拇指/就像是那些久别重逢的人。/那汩汩流动的乳汁/是我们之间唯一的河流。/我们拥抱时,不用太阳/自成宇宙。」她的思考没有答案,也没有解释何以把血肉亲情与残酷画面联系起来。可我想到,母亲对婴儿来说某程度上就是一个陌生人,不同在于婴儿朝向生而达米安面对着死亡,这首诗使我们站在一个异于往常的角度重新考虑人与人的连结、考虑爱。我不知道,达米安是否通过牺牲,以及希望通过被祝福,形成连结,成为民众的孩子。
【来源: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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