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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的久负盛名,那实际上是不亚于林黛玉的,记不住别人,准记得请这姥姥。姥姥很“有趣”,这是真的。不过姥姥是否真的只是一位写来好玩、供人取乐开心的角色?便又得思索一下才好。读雪芹的书,总是只知“字面意义”,不知其他,是要误事的。姥姥的出现,真是一件大事,要从这里体会雪芹的用意和用笔。
姥姥原是为了生计来求财借当,并打点些农田土味来走动人情的。从这个角度讲,全书乃一富贵人家贾府之事迹,却偏从一贫苦人家刘妪写来——这大约是可以被文艺家称为“善用对比”的例子了。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切勿错会。我们更要留心的,还有一层道理,就是雪芹写一个也好,一件事也好,一个府也好,他从不像一般庸常作者那样,总是急于用自己的眼光口气去“表态”。他写一个贾府,先是从冷子兴口中和贾雨村口中、耳中隐约于远处,又从林姑娘心中、目中呈现于当前。雪芹的小说,已经有点像现代电影艺术,很懂得运用“多镜头”“多角度”“多层次”“多衬染”的手法。
刘姥姥的出场,其作用之一即是要在从一个村屯老婆婆的目中、心中,来显现一下这个全书中心对象贾府。雪芹的神奇本领就在于:他好像能站在任何一个“立场点”去观察事物,又好像曾和任何一个阶层的任何一个人都在一起“生活过”。在刘姥姥这个例子上,就是他既能以富者的心目去看穷人,又能以穷人的心目去看富者。
姥姥的作用尚不止此。她第一次入府,看的是凤姐儿。我们讲过了:凤姐是全书中“家亡”这一条大线路上的主角,正像宝玉是全书中“人散”这一条大线路上的主角一样。即此已可明白,姥姥之来,是和荣府上的家亡遥遥相关的。试看第五回中巧姐的册子判词: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手写此而目注彼,看似为当下情节费工夫,却不知实是为日后的巨变作映衬。河有源,山有脉,所谓“伏线千里之外”。
来源:搜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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