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架空的朝代设置成为「爽剧」的特色之一\资料图片
在後疫情时代,「打工人」作为流行话语的横空出世,似乎折射出某种失落的时代精神。疫情让我们「空降」至当今这个「风险社会」,谁也不知道风险什麽时候会降临,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风险从未离开,它是一个在潜伏中的狡猾杀手,就像病毒的「回魂再生」、疫情的此起彼伏一样,没有一个人、一个群体、一个国家能在它的窥视下获得绝对的安全。然而,在这重重风险之下,社会仍需运转,人类还要吃饭,我们必须撸起袖子,继续投入生产。这里隐而未现的关键词是劳动。「打工人」指明了劳动的日常化,它既标识着都市青年白领的自我降维,也呈现了青年面貌的代际差异。
从前,劳动曾是人们的自豪与骄傲,劳动带给我们愉悦与满足。如今,劳动似乎失去这种光晕。劳动是我们无可选择的宿命。况且,在如今的数码资本主义系统中,几乎每个人的每时每刻都被转化为无处不在的劳动力。劳动是全方位的,并不仅仅在工厂车间和都市写字楼。我们曾以为的休闲娱乐,在数码资本主义的逻辑中也不过是给平台增加了数据。而这些数据聚合为流量,它就是资本最直接的表徵。正当我们意识到数码劳动已经侵入到日常生活时,我们的认知模式、情感结构早已难以与之剥离。
从这个视角出发,观察当今「爽剧」的盛行,我们可以读出大众文化的内容生产背後隐藏的意味。所谓「爽剧」,即一种以能给观众带来愉悦观感为目标的电视剧,它取消了宏大的历史背景与严谨的情节架构,也没有严肃的精神追求。一如大部分的仙侠剧都采用了架空的朝代设置,为的就是能拥有更多的自由天地编织奇幻情节,以达到反类型、去理性,乃至狂欢化的制作目的。并且,其中的主角往往拥有超能力,如各种超凡的法术和高超的武功;他们的出身非富则贵,若非「天帝」之子也必然是一代「战神」,不是统治阶级遗落在民间的孤女也一定是转世为人的「天界仙子」;剧中的爱情叙事也异乎寻常,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不惜花上几生几世以证明爱情的矢志不渝。生命时间在此已然严重「通货膨胀」,「一生一世一双人」沦落为古典时代的「过气」爱情话语。
尤为重要的是,仙侠剧中的「爽」之产生机制,很大部分系于负面角色对剧情的推动作用。破坏男女主角爱情的女配角、幕後操纵一切的「大奸角」等负面角色通通被取消了作为「人」的属性,而仅仅作为为作恶而生的工具存在。他们被剥夺了正常人类的悲悯与同情,因为这类角色的功能正在于让观众获得「泄愤」的空间。唯有代表正义力量的男女主角战胜了一切阻挠他们前进的负面力量,他们的爱情方能被赋予溢出于儿女情长之外的社会价值,而成为一种对不公的抵抗,继而抵达「爽」感的顶点,构成观众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的欲望的释放出口。
近年来,「爽剧」类型中获得蓬勃发展的亚类型甜宠剧值得关注。作为当今内地电视文化市场上的热门题材之一,《双世宠妃》等甜宠剧提供了一种新型的「爽」感,那就是「甜」。它主要呈现女性的爱情幻想,可谓一种女性向内容产品。这一类型成规中的「工业糖精」虽然有时被吐槽,但它仍然带来了一种属于观众所期盼的精神乌托邦的可能性。
在这个意义上,後疫情时代「打工人」之「苦况」能够在「爽剧」的观看活动中找到行之有效的治愈术。这种以「爽」为主要内容的动员机制不仅稀释了「打工」之「苦」,而且能让观众透过这些文本建立起一种情感的联系,在由疫情带来的空间阻隔处境中获得疗愈,为今天人与人之间的「云端」交往创造新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