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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皇权的边界
在人们心目中,皇权大的无边无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天地由我主持,鬼神由我驱使”。
但实际上,皇权是有限制的。
比皇权大的是“天”,比皇帝大的是“祖”。
因此,“敬天法祖”是皇帝权力的正当性和合理性所在。
朱棣曾以“违背祖制”的罪名把建文帝拉下马;
朱祁镇晚年曾想变更太子,因泰山地区发生“天变”-----地震,朱见深的储位才得以保全。
二、历经波折的朱见深
朱见深是可怜的。
三岁的时候,爸爸朱祁镇被瓦剌人掳走;
五岁的时候,储位被叔叔朱祁钰撸走;
十八岁时,太子储位差点再次被废。
差点“两立两废”。
皇子和太子虽只是一步之遥,可在无情的帝王家,那待遇是千差万别。
政治上的波诡云谲和深宫里的机诈倾轧,使得年幼的朱见深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不愿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走一步路。
甚至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幸好,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朱见深一直有一个叫“万贞儿”的小姐姐陪伴。
万贞儿本是孙太后的侍女,孙太后命其服侍小太子朱见深。
当时的万贞儿已经十七岁,身体发育得饱满壮实。
在朱见深命运的跌宕起伏中,万贞儿不离不弃。
她给了朱见深女人的细腻、“男人”的保护(万贞儿喜着戎装)。
朱见深从平平无奇的万贞儿身上得到了“妈妈”的爱抚、女人的温存。
周太后曾问朱见深:
“彼(万贞儿)有何美,而承恩多。”
朱见深说道:
“彼抚摸,吾安之,不在貌也!”《万历野获》
三、天顺朝的清算
景泰八年正月,幽居“南宫”的朱祁镇复辟,改元“天顺”。
朱祁镇压抑了七年的怨气等来了爆发的机会。
他要狠狠地修理弟弟。
明英宗在“即位诏”中说:
“文武群臣既立皇太子而奉之,岂监国之人遽攘当宁之位........杜绝谏诤,愈益执迷,失德之良多,致沉疾之难疗。朝政不临,人心斯愤。”
指责弟弟不仅窃取皇帝之位,而且文武群臣都是帮凶。
于谦、王文首当其冲。
三个月后,于谦、王文以谋逆被杀,家属充军;
都御史萧惟祯以谋逆处以极刑;
江渊、俞士悦等充军铁岭;
商辂、萧鎡被罢斥为民。
朱祁镇除了对大臣大开杀戒,对于景泰朝的内臣也进行清算。
景泰朝司礼太监陈鼎、阮简、王诚、舒良,以“勾结外臣”被发配永陵,永不叙用。
同时,一些得到过于谦信任和举荐的文武官员,和一些不附和徐有贞、石亨的官员都未能幸免于难。
当然,“夺门之变”的四大功臣:徐有贞,张軏、曹吉祥、石亨,也没有好下场。
此四人为了同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朋比在一起,一无组织,二无纲领。
事情一旦成功,小人“以利结,以利散”的秉性便暴露无遗。
天顺元年,徐有贞看不起其余三人的不学无术,想称霸内阁任用私人独秉朝政。
曹吉祥、张軏和石亨不干了,联手攻击徐有贞。
“功名狂人”最终被排挤出内阁,不得不“放浪山水间,十余年乃卒”。
天顺二年,张軏病死。
天顺三年,大学士李贤给曹、石两人上了一副“烂药”。
曹、石两人经常以“夺门之功”炫耀,嚣张跋扈。
李贤跟明英宗说:
“天下本来就是陛下的,曹、石夸耀“夺门之功”,一个“夺”字,是暗示陛下得位不正呢?“迎驾”则可,“夺门”岂可示后。”
天顺四年,石亨被下“诏狱”,后在天牢里病死。
明英宗否认“夺门”的说法和石亨的惨死,让曹吉祥深感不安。
天顺五年,曹吉祥的侄儿曹钦发动叛乱,随后被讨平。
曹钦被“尽屠其家”,曹吉祥被凌迟处死。
天道好还。
四、一团和气的明宪宗
人生无常,因果轮回,加减乘除,屡试不爽。
自古皇帝,家事即国事,国事即家事。
身份起伏浮沉,大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冲波逆折的生活环境和风声鹤唳的政治环境造就了朱见深胆小自闭,感叹人生无常,得及时行乐。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天顺八年,朱祁镇驾崩,朱见深即位,建元“成化”,是为明宪宗。
成化元年六月初一日。
明宪宗在深宫中和和尚们正在参野狐禅,说起“虎溪三笑”的典故。
说是陶渊明,陆修静、惠远法师三人爱好谈经论道。惠远法师居庐山,送客不过虎溪。一日,三人扯犊子扯个没完,不知不觉就过了虎溪,等三人回过神来,不觉哈哈大笑。
明宪宗也哈哈大笑,灵感来了,他要作画。
一手按纸,一手挥毫,顷刻而就。
画中一笑面弥勒盘腿而坐,体态浑圆,细看却是三人合一。左边为一着道冠的老者,右为一戴方巾的儒士,两人各执经卷一端,团膝相接,相对微笑,后面一佛陀则手搭两人肩上,颈挂佛珠。
明宪宗在《御制一团和气图赞》写道:
“合三人为一,达一心之无二。忘彼此之是非,蔼一团之和气。”
儒、释、道三教不分高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崇佛溺道,你们大臣喜欢儒道,按照郭小四的说法:
你不能阻止别人喜欢你讨厌的东西。
大家就别争了好不好,一团和气!
明宪宗不喜欢讲话,画幅画让大臣们参去。
甚至不愿意看见除万贞儿以外的生人。
即使是他老婆也不例外。
有一次,朱见深生病了,作为妻子的王皇后经常去照顾丈夫,小太监对王皇后说:
“上不耐生人,勿数至。”
您来的太勤密了,皇上心里不自在,以后少过来。
五、制度创新
朱见深是皇帝,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但他这种自闭的性格,不喜欢跟大臣们吵闹,不愿意听到大臣们事事抬出“祖制”和“天变”来絮絮叨叨。
那欲望怎么表达?
如果是普通人,要么压抑自己的欲望,无欲则刚嘛!
而朱见深是皇帝,他自有他的绝活。
天顺八年二月十七日,也就是明宪宗即位的第二十六天,司礼监太监牛玉“传奉圣旨”:
升工匠姚旺为文思院副使。
这是明代第一位既不由吏部选任、也不经大臣举荐、更不是皇帝简选,而是通过宦官“传奉圣旨”的方式任命的官员。
“传奉官”之名由此而来。
文思院是工部下属的一个机构,掌管制造金银器物等工艺品。
机构品级很低,大使正九品、副使从九品。
所以姚旺的传升并未引起任何关注。
八天之后,再次由宦官“传旨”,为太医院御医施安、医士黄惼等十一人升官加俸。
由于施安等人在明英宗病重时出了不少力气。
所以这次虽然一次性传升了多人,也无人在意。
正常操作嘛!皇帝连这点权力都没有,那皇帝也做得太无趣了!
但接下来的一次传升开始引起人们的疑惑。
成化元年八月,太监傅恭“传奉圣旨”,升文思院副使李景华、陈数、任杰三人为中书舍人、御用监书办。
姚旺的传升是品级中最低的匠官,施安等人是医院系统内部的升迁。
而这次,李景华等人的传升实现了两个突破:
一是从九品的文思院副使到七品的中书舍人,一下子升了四级;
二是文思院副使属于“杂职”,为技术匠官,中书舍人是“清要”,为文学侍臣。
一个是“劳力者”,一个是“劳心者”。
自古“劳力者”和“劳心者”是“治于人”和“治人”的关系。
朱见深把他们弄到平起平坐的位置,简直辱没斯文。
如果事情到此为此,朱见深一次就好,大臣们或许不会太在意。
但事态的发展,进一步刷新了人们的“三观”。
成化二年,传升工匠徐瑞为锦衣卫所镇抚、朱贵为营缮所所丞。
成化六年十一月,传升司礼监太监怀恩之侄为锦衣卫百户。
成化八年五月,传升武骧卫勇士陈埭等三人为试百户,腾骧卫、锦衣卫百户武海等八人世袭戴俸。
传升之风日盛,传奉官队伍迅速膨胀。
搞得政府人事管理部门长官-----吏部尚书尹旻竟“无寻日不赴左顺门侯接传奉”。
“十年寒窗”由科举入仕的为“科道官”,由皇帝传升的为“传奉官”。
明宪宗的胡来与儒家的“选贤任能”格格不入。
传奉官队伍与国家庞大的行政官僚队伍矛盾日益激烈。
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傍晚,大明的夜空几道耀目的光线闪过,接着又是十几道光线划过。
流星雨!
人们并没有兴高采烈地许愿,而纷纷惊恐地向明宪宗说道:
这是星变,皇帝你做了坏事,上天发出警告了。
警告什么?
就是明宪宗几十年来传奉的4300余人的“传奉官”。
朱见深在“天变”面前,不得已“下诏求直言”,裁汰传奉官。
可“星变”过后,传奉升授的势头更猛。
直到成化二十三年,朱见深去世,传奉官数量达到4700之巨。
六、“天子一跬步”
“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这是蒲松龄送给朱见深他爷爷朱瞻基的话!
朱见深的步子迈的更大!
考察传奉官的素质,大部分是工匠和番僧,还有一些乐工、词工、画工、戏子、不得志的儒士等等。
工匠是给皇帝建佛堂,斋醮设施、春宫楼的。
番僧是给皇帝进“秘术的”。
词工抄写淫词艳赋,乐工唱淫词艳曲,太监们管理“皇庄”,搜罗珍宝淫器。
甚至大臣们也不顾“斯文扫地”,纷纷以“技艺”希宠。
邓常恩以“房中术”的太常寺卿。
大学士万安以“房中术”固宠。
自古女人和太监是皇帝的接锅侠。
比如明英宗“土木堡之变”是王振的错。
弘治时修《明宪宗实录》,把明宪宗的问题统统归结于万贵妃。
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嫉妒和淫荡。
万贵妃是既嫉妒又淫荡。
她嫉妒朱见深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嫉妒别的女人能生小孩。
她要用身体牢笼皇帝,她也想生小孩巩固地位。
成化二年,三十七岁高龄的万贵妃生下一皇子,未及一岁而卒。
眼看着别的女人可以“母凭子贵”威胁自己的地位,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
嫉妒就像洪水一样在大地泛滥。
万贵妃费尽心思使用一切奇技淫巧榨取朱见深,也千方百计阻止朱见深临幸别的女人,甚至对怀孕的宫嫔进行强制堕胎。
“掖廷御幸有身,饮药伤堕者无数!”
成化二十三年,万贵妃暴毙于安喜宫,朱见深痛苦地说道:
“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八个月后,朱见深撒手人寰
七、多余的结尾
“传奉官”制度新开幸进之途,人们趋之若附。
官可以技得,可以钱得。
英雄不论出身,只要能为皇帝、后妃、宦官提供满意的服务,都可以在科举、军功之外通过“传奉”获得职位、得到升迁。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无赖们搜集宝物得到官位;当官的刮地皮得到升迁;一些人学习藏语,伪为番僧,甚至出现了“小语种”培训班;有的欲要自宫,必先自宫,轻轻一刀,胜过十年寒窗;还有的人把自己漂亮的老婆贡献出去,只为搭上线........。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豪富者竞趋浮靡,盛筵宴、崇佛事,婚丧礼文,僭拟王公”。
服饰的讲究、宴会的排场、器物的奢华、市井的糜烂,反映到文学上,便是第一淫书《金瓶梅》的出现。
什么忠孝节义,什么温良恭俭,统统都是假的。
只有钱才是真的,只有权才是实在的。
不要和女人谈贞洁,那只是荷尔蒙作用下多巴胺分泌过多。
不要和男人谈节操,那只是口水喷喷做做样子的啰嗦。
不要和官员谈廉洁,那只是纸上说说。
不要和百姓谈奋斗,那只是麻痹的招数。
不要再谈彼此理想,那只是天上的云朵。
别提承诺,只要宝货;闷声发财,少去惹祸;不管长短,关键能够;若要发达,同此香臭;此中奥义,谁能说透!
来源:搜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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